“这些日子,孙臣在经筵上,常常和范学士(范纯仁)、吕侍讲(吕大防)等先生请教地方情弊…”
“皆言,地方之弊,患在地方钱少难为…”
“尤其是小事、琐事,常常匮于钱少,而不能为…只能坐看其滴水穿石,逐渐败坏!”
说到这里,赵煦就叹道:“故而,孙臣以为,韩相公许是也考虑到这个…”
“想叫地方多些钱做事,不必事事与朝堂商议。”
两宫听到这里,也都有些释然。
但她们依旧放心不下。
毕竟,地方上若是钱多了,就可能甩开中枢,自行其是。
这是唐代的教训!
像安禄山为什么能反?因为人家左手兵权,右手财权。
于是,向太后道:“吾与太母,皆担心地方势大,将来难制!”
赵煦笑了笑,道:“此事好办,定下条贯,规定这些新增的钱帛,只能用于琐事、小事,只能用于修补…”
“譬如二十、三十人之役,而超过这个限制的事情,便只能由中枢做主!”
两宫听着,感觉有些道理。
赵煦趁机继续劝道:“再者,只是在开封府试行而已。”
“京师之内若有不便,即时调整就是!”
两宫这才终于被说服。
太皇太后道:“便且看看成效吧!”
都堂。
韩绛站在令厅后的花园。
看着花园之中已经渐渐枯黄凋零的草木,他的心情有些忐忑。
他知道他在挑战什么?
但他不得不那样做。
数十年仕途,在地方流转的经历,使韩绛很清楚,在大宋地方为官,除了元老重臣外。
大多数人想要做事,千难万难。
所以,王安石变法,才要在免役法、免行法上配套一个宽剩钱政策。
这个政策,是韩绛最欣赏的。
也是最受地方好评的。
因为宽剩钱,真的可以解地方燃眉之急。
“右揆在忧心两宫?”章惇不知道在何时,出现在韩绛身旁。
韩绛没有说话,这自然就是默认了。
章惇呵呵的笑了笑,道:“下官以为,右揆不必忧心…”
“天子必会为相公条例说好话的!”
韩绛回过头,看着章惇,良久道:“子厚难道不知当年王介甫为了这宽剩钱,在先帝前进言、劝说了多久?”
对地方来说,宽剩钱增加当然是大好事。
不仅仅可以让地方官可以做更多事情,也可以让他们的政绩更好。
但天子就未必了。
宽剩钱多了,地方上对中枢的依赖就会降低。
这对于大宋官家们来说,几乎就和要他们的命没有区别。
也就是王安石,当年苦口婆心,才说服了先帝。
现在,两宫听政,天子幼冲。
韩绛真的忧心,两宫会出于祖制而否决他的提议。
可增加宽剩钱,却是他韩子华最重要的政治抱负。
不然,他为何要来汴京趟这潭浑水?
在洛阳享福不好吗?
章惇轻笑了两声,道:“右揆该不会以为,役法检讨这么多日子,天子没有听说右揆想要提高宽剩钱的想法?”
“既然天子没有立刻反对,甚至一句话也没有评价过…”
章惇微笑着:“那就说明天子是支持右揆的!”
韩绛听着,眼睛亮了起来。
确实!
天子控制着探事司,这如今是都堂宰执人尽皆知,却无人愿意点破,更不肯说出口的秘密。
毕竟,那个《汴京新报》用的是沈括的活字印刷,使得是大内制造的油墨。
就连平素发行,都是在新城的染院——而染院旁就是专一制造军器局。
只是…
天子为何会支持提高宽剩钱在地方的比例?
他就算是天授其才,也应不会知晓地方上的事情吧?
难道说…
先帝?
不可能!
韩绛立刻摇头,先帝不可能教天子这些事情。
韩绛正想着,令厅外就传来了欢呼声。
“两宫慈圣旨意…”
“已允了役法条例在开封府试行!”
韩绛猛然抬头,一脸错愕的看向章惇:“子厚,是怎么知道的?”
章惇笑起来:“猜的!”
他笑的无比灿烂!
因为他已经靠近了真相。
赵煦回到福宁殿中,他坐到了那张为了他而特制的书案前。
看着书案上摆着的那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