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节哀顺便。”
*
踏过一重石门,气氛悄然就变了。
虽然都是大年祭红红火火的景象,但靠近太上殿,灯笼火烛的红光便添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晦。
风也变凉。
脚下翻飞的纸屑分明是红炮仗,在同样幽红的光影下,却时不时便幻视成一种极深的黑蓝。
路旁灯笼一晃,众人脸上便青一阵红一阵的。
浓郁厚重的香烛冥纸气味萦绕不散,寒雾在红光中时隐时现,仿佛踏着幽冥黄泉路,前往森罗殿见阎王。
诵经唱咒的声音环绕在四面八方。
冥铃一响,胆小的便跟着哆嗦几下。
再往前,眼前便只剩一片红。灯笼红烛密密布设在道路两旁,黑暗中的一切都被映上了红色,深红、浅红、褐红、亮红……连影子落在地上都泛着红。
这么多红,却不灿烂。
反倒叫人骨子里透出股寒。
前方忽地涌来许多人。
摇铃洒纸钱的疾疾开道,透过一片耀眼的红光,遥遥看见文武百官那群人急匆匆挤在山道上,乌泱泱追成一团。
纸屑翻飞,冥烛味道充斥鼻端,鞭炮火光一串串在道旁炸开,锣声铃声令人耳晕。
两列青壮侍者摇着五彩丝制大旗,高声唱喊:“太上夜行——避——”
云昭心头一跳。
众人当面撞上,便见那黄钱纸屑兜头盖脸地洒了过来。
不是幽冥,胜似幽冥。
一时间,人推人,人挤人,乱作一团。
“太上夜行——避——”
即便是皇帝也得退到山道旁边,恭恭敬敬垂首避让,不敢冲撞分毫。
一片混乱中,云昭忽一下被挤了出去。
耳畔“锵咚”一声锣鼓响。
她堪堪站稳,还没来得及抬头,就看见了一角华袍。
袍角坠满繁复层叠的刺绣纹案,一片灯烛耀眼红光中看不清底色,只觉深深浅浅尽是红。
一层叠着一层,每一层衣饰都坠以无数金丝银线,风过不动。
耳畔忽然就静了。
周遭的空气变得莫名庄重,“噗通,噗通,噗通”,分不清是
沉重的心跳声,还是陆续有人在下跪。
“铃——”
眼前的华袍向前踏出一步,虽慢,却仿佛有残影。
云昭从未见过这样的姿态。
既有木偶般的微弱僵滞感,却又带着浑然天成的睥睨。
她抬眸往上看。
华袍的主人正在越过她的身旁,他头戴神冠,肩垂羽带,华衣美服肃穆端重。
幽冥般的红光照遍他周身,烟雾弥漫。
一片晦暗光芒之中,半幅侧颜如霜雪般冷白。
骨相惊绝,淡漠慈悲。
这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神更仙的容颜。
一眼万年。
云昭睁大双眼,瞳仁震颤,耳畔好似落了两道雷。
还没眨个眼的功夫,他就越过她的身旁,只留给她一个完美的、六亲不认的背影。
“轰隆!”又一道惊雷劈进了她的脑子。
他说,我送你一卦。
他说,我很灵的。
他送出一道红鸾卦,替她悔婚。
他,竟是太上。
云昭此刻来不及仔细思考魔神为什么会是太上这个深奥的问题。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么大的事,当然得追上去弄(看)个清楚明白。
眼看这一眼万年的绝世美男就要走远,她蹦起来,冲着他的背影扬手呼喊:“太上——我是你的亲亲小云昭啊太上——”
庄严肃穆、令人窒息的氛围陡然破碎。
避让到道路两旁的众人齐齐绝倒:“……”
只见云昭拎着裙摆,毫无顾忌地踩过遍地灵幡纸钱,撞开挡路那些扛旗的、敲锣鼓的、烧香的,冲破近乎凝固的空气,直奔那道不可亵渎的庄重身影而去。
“太上——等等你的小云昭啊太上——”
“……”
“我知道她是个狗!”方香君恨声,“却没想到竟能这般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