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绾绾双手压在素色锦被上,修长的手指左右轻轻点着,片刻后,她唇微张,宛如乖巧白兔般小声念道。
“我不喜读四书五经。”
“我不喜穿木槿花样的衣裳。”
“我不喜吃淡食。”
“我不喜给林潮生绣香囊。”
虞绾绾微愣,继而心尖喜悦如山泉外涌。
她真的可以说自己真正想说的话了。
虞绾绾又将自己的手抬起,放在眼前来回地转,一会摸摸自己的面容,一会摸摸自己的耳朵,一会又摸摸自己的头发,然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条五彩绳,开始翻起花绳,她幼时玩这个颇有天赋,能翻出蝴蝶、花朵、船只绳样……
但控制她的那个东西似乎为了显露“她”的笨拙,控制“她”时,只要她跟别人玩,指定赢不了。
可明明她挺厉害的。
等虞绾绾又翻完一个“水井”后,她瞬间将手里的花绳合十,置于身前。
她也真的可以掌控自己的身体了。
虞绾绾激动地长睫颤动,似在适应自己突然脱离控制这件事。
那么——
“我从未……”
虞绾绾话还没说完,一道冷声于帷幔外响起。
“从未什么?”
虞绾绾一顿,骤然坐起,脸颊的酡红还未散去,她直了直身,像一只迎阳抖擞的白鹄。
方才她稍稍冷静,也有想过要不要同孟戮解释她曾经那些过往,可虽然梦境里的孟戮待她极好,最后也为她而死,但真正的现实里,她同孟戮多年未见,早先寒玉寺相救,更才是她同孟戮的第三回见面。
真正的虞绾绾对孟戮确实有着年少初见时的心动,但大梦一生,梦里的林潮生于外人眼中亦是世间难得的好男子,可对她却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一边接受着虞家的帮助,一边又不想给“虞绾绾”想要的爱情,只能用欺瞒、拖延掩盖,甚至还害了虞绾绾的父亲和哥哥。
林潮生本性如何,虞绾绾无从考究,也不想知道,但这些梦境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心易变。
尤其是男子。
所以,在她还未彻底确定孟戮就是她想要寻的良人之前,虞绾绾还是会有所顾忌。
而且……
虞绾绾小脸蒙上一层淡淡灰影:“孟大都督总是这样擅闯女子闺房吗?”
虽孟戮身边从未传出过同女子相关的传闻,但行军打仗,皆是血气方刚的男儿。
盛京城内好些过了十八的公子,家中便早早替他准备了通房丫鬟。
虞绾绾偶尔会在盛京的贵女宴上听得这些隐秘碎语,自也不是懵懂无知的天真少女。
更何况,孟戮今年已然二十有五……
虞绾绾心里好似默默地变出了一个小本子,上书减十。
孟戮却不知虞绾绾百转千回的心思,只道。
“我从未闯过女子闺房。”
“那现在是……”
“这是议事厅内屋。”孟戮淡声。
言下之意,这是他的房间。
虞绾绾被噎了一瞬,耳边又听见孟戮道。
“把手伸出来。”
虞绾绾一顿,但又知孟戮在这方面却也是正人君子。
梦里的孟戮曾在林潮生眼皮子底下将她抢走三回,可没有一回强迫过她,只有死前……
虞绾绾下意识咬了咬唇,眸光先是羞赧,但继而却默默低垂。
兴许是想到孟戮的结局,虞绾绾还是摘了五彩绳,将手伸了出去。
伸出去了才想起来询问:“你要作甚?”
孟戮并未回答,只是虞绾绾手腕再次感受到了薄茧的触碰,她脸颊浮红,瞬间想抽回手,却被孟戮大手紧扣。
“别动。”
“孟戮!你……”
孟戮凶名太盛,虞绾绾斥责的话还在喉间徘徊时,忽然她手腕被一段柔软清凉的布料覆盖。
快速收回手的时候,虞绾绾发现自己手腕上缠了一圈紫色的绸布。
绸布一看就是用得极贵的丝绸,虽缠着她的手腕,却半点不勒手,柔顺清凉,仿若无物。
绸布另一头明显牵在孟戮手里,虞绾绾茫然不解。
“这是何意?”
孟戮静默片刻,忽而冷嗤一声:“以防某人被林鬼蒙了心,再行偏激之事。”
虞绾绾微顿,垂眸看向缠着手腕的紫绸,转瞬明白了过来。
孟戮这是怕她再寻短见。
习武之人感知敏锐,若她半夜稍有动作,孟戮便能通过这紫绸感知,将她救下。
一时虞绾绾心尖像是小火缓缓炖上了温热的粥,沉默片刻后,她道。
“孟戮,其实我从未……”
好一会,虞绾绾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