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
铁链声哗啦作响,监牢的大门被打开,一个形容狼狈、衣衫破败的人被从狱中带出。他衣裳上的破口显出脏污的血痂,瞧起来伤势不轻,走起路来也踉踉跄跄的。
常年在狱中和各色囚犯打交道的狱卒却没什么多余的怜悯心,动作粗暴地把人往前推着,口中还厉声训斥,“快点!别磨蹭!!”
那人被推得踉跄,却也没生恼意,反倒是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他往下努了努嘴,示意了下自己腿上又开始冒血的那大豁口,嘶了口气,说话却是语带笑意地调侃,“对不住,某这会儿腿脚实在不便。如今还能撑着走两步,若是再快了,这腿怕是要真废了,到时少不得要劳烦诸位大哥把我抬过去了。”
旁边的狱卒被这话噎住。
这人说得还真是,别说抬人了,这人要是真出了什么岔子,他们也得跟着吃挂落。这等级的要犯,可比他们金贵多了。
从狱卒的反应中感受到点微妙的类似示弱的态度,这犯人立刻顺杆子往上爬,“兄弟你我都是替人当差的,也都知道,咱们不过是混口饭吃,这上头人的大事和我们这些底下小喽啰没什么关系。我不像兄弟这般运道,能在玉京、在皇命底下混口饭吃,偏还倒霉催地赶上了眼下这档子事。谋反之事不同寻常,我听陛下命皇子亲自审理,不知这次派的哪位皇子?听说太子殿下素有贤名,对人一向宽和,若是能落在他手上……”
刚刚被噎了下狱卒听得这话,确实忍不住嗤笑,“你还真是净想美事,青天白日做什么春秋大梦?太子是何等贵人,哪有空来理你们这些谋反逆贼?”
这人被嘲讽了一番也没有生气,而是顺势摆出了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那不知是哪位皇子审理?”
先前那狱卒正待答话,却被旁边地人拐了一肘子,“你跟他废什么话啊?”
被这么提醒,那狱卒也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脸色变了变,一时闭紧了嘴,不再发一言。
先前出声提醒的是个年长些的狱卒,他瞥了眼这个手脚都带着镣铐的青年,没什么情绪地警告,“老实点,别多话。”
青年满脸“我听话”的表情闭了嘴,但心底却大大地“啧”了下。
遇到老手了。
这警惕心,有点太过了吧?
*
这么一路无话地到了刑堂,最引人注目的却部分那些带着陈年血渍的刑具,而是坐在刑堂正中的那个人。
刑房昏暗,更衬得那双幽碧色的眼睛宛若幽狱的厉鬼一般。
青年的脸色陡然变了。
再不见半点方才调侃狱卒的轻松自在。
梁涣自是注意到了对方那转瞬间的情绪变化,不由眯了眯眼,像是很有兴趣的问:“你认识我?”
幽幽的声音从上首飘来,青年狠狠咬了下舌尖才恢复镇定,他敛下了外露的神情,尽力平稳了语气开口,“七殿下这些年厉行新政,名声遍及朝野,如
今天下何人不知?”
就是这“名声”是什么样的名就不好说了。
梁涣低低笑了一声,下一瞬却神色转厉。
那双幽碧色的眼睛直直地盯视过去,他沉着声道:“我看不止吧。”
肃州都督刘安饶私藏甲胄,被人揭到御前,告发他有谋反之意。后者得知消息便畏罪自杀,罪魁祸首是死了,但这事却并不算完,这些盔甲到底是从哪里来,谋反之事又有是否还有别的同党,都要一一查明。
梁涣正是负责查这事的人。
他心知肚明,自己这些年都在玉京,就算干了什么,“名声”也都在玉京朝堂之上,刘安饶统兵在外,他的门客,上哪去对皇子这么熟悉?除非对方本来就和玉京又联系。
*
这边,卢皎月也来了大理寺。
刘安饶和先皇后是堂亲——当然,关系并不亲近——对方的谋反肯定牵扯不到已经去世多年的先皇后身上,卢皎月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更不用担心被波及而避嫌。
只是对于原身来说,先皇后和亲娘也差不多了,后者的亲属出来这种事,她于情于理都该关注一下调查进展。而且按照原主记忆里,先皇后对对方的评价,这实在不是个会造反的人。
卢皎月脑子里转着这些想法,到了大理寺,却在这里遇到了一个没想到的人——太子。
卢皎月面露意外,太子的表情也很明显地一僵。
他停顿了一下,才开口道:“高平妹妹。”
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尴尬。
前几年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突然传出了“高平郡主乃是凤命”的流言。当然,这种小道消息一直都有,不过都是众人私底下嚼舌根的议论,没人敢拿到台面上说,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真信。可这一次似乎有所不同,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三人成虎,流言到了这种人尽皆知的地步,便不能等闲视之了。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