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凛灰色的远方天际有冬雷隐动,相反地,车内却一瞬倏然安静了下来。
傅斯岸一时没有开口。
他极少有无法应对的局面,眼下,素来冷静的理智也在极短的瞬间直接预设出了多种方案。
他应该对舒白秋说,不需要担心这个,你不会被强迫。
沉着稳练,一如之前做到的那般。
或是该从一个多年医生的职业角度,予以理性引导,探寻舒白秋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为什么不多考虑一下自己?
结婚并不是为了单方面地满足谁。
又或是其他种种,为达成不同目的,做出不同回应,一如既往地把控着谈话节奏,向自己预设的方向去走。
但事实上,在听到那些话的时候,傅斯岸的神智却真真正正地空了一秒。
他只看着眼前的少年,听见了一声胸腔心脏的怦然重响。
“……”
再度打破这一瞬安静的,仍是舒白秋。
少年乖觉,漂亮,太轻易能惹人神恍,却对此毫无自知。
他说。
“我太麻烦了,可能只会影响兴致。”
“……什么?”
傅斯岸眉骨微沉。
他意识到,舒白秋说这句话时同样很认真。
“我下巴张大时,颌骨关节会疼。”
少年说话依旧轻声软语,悦耳动人。
如果没考虑他所说内容的话。
“受痛的时候,容易有神经性耳鸣。闻到异味,我还很容易会反胃干呕。”
舒白秋说着,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皮肤也常会过敏有炎症……”
没人会对一个毛病这么多的麻烦感兴趣。
比起之前的挨打,舒白秋反而没有什么这方面的阴影。
他经不起折腾,是物理意义上的经不起。
那些收养人顾及利益,又舍不得让他真的死掉。
不幸中的万幸,反而让舒白秋逃过一劫。
车内骤然安静下来,远处又是一声闷雷。
短暂停歇过的明城的雨,似是又要连绵阴冷地落下来。
乌云遮覆了薄淡的天光,行驶的车厢再度浸入沉默。
这些事,傅斯岸其实早已猜到。
早在第一次带舒白秋去体检时,他也清楚了少年有多么体弱。
但这些话,从舒白秋的口中说出来,效力却更有不同。
那些平静的、温和的字眼,更十倍百倍地湿冷过这寒冬的雨线。
讲完这些的舒白秋抬眼,怔了怔,似是察觉了面前傅先生的无声冷意。
他想了想,又轻声开口。
“对不起……”
虽然自己的状况在认识傅先生后已经好转许多,但身体问题还是会出现,并未被杜绝。
所以舒白秋才担心自己无法满足对方的需求,认真向对方道歉。
只是,面前这个看起来似乎很低压的男人开口,却道。
“为什么说对不起?”
端坐在位置上的舒白秋,却见男人倾身过来,沉低视线,瞋黑的双眸盯着他,问。
“我是谁?”
“……?”
舒白秋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这样问。
是谁?
是医生,是傅先生。是傅家大少,是与之前几任都截然不同的、自己的监护权拥有者……
回答一时难选,舒白秋薄唇微抿,想起了一个傅先生自己曾经用过的答案。
他轻声说。
“是我的……未婚夫…?”
少年嗓音中还带着微许迟疑的不确信,却已经得到了对方的肯定。
“对。”
傅斯岸仍看着他,问。
“那我是不是也有义务考虑你的感受?”
舒白秋微怔,意识到对方用的是“也”。
“你是我的未婚夫,是我的病人。”
男人声线沉沉,在车外起了寒风的冬雨中,稳得像质感冰冷、却足以遮蔽一切风雨的铁穹。
“我需不需要对你负责?”
傅斯岸仍是那种惯例地、冷静而耐心的口吻,熟悉得像舒白秋之前几次听到过的那样。
而这回,傅斯岸把自己作例证,也当做了教导中的一环。
舒白秋面色仍有怔然,他张了张唇,一时没能发出声音。
这个问题对舒白秋来说很难,也很陌生。
但在发问的同时,这个疑困棘手的难点,也被提问者讲明了答案。
让人足以听懂。
“……”少年的长睫微动,终于咬出了清楚的回答,“……需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