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恩(1 / 2)

祁钰渐渐地彳亍走远了。

治平轻轻抚握掌心的帚柄,眼畔的余光却一直不曾离开祁钰的身影。

父母生身,又岂是他的错?

他只是他呀,他只是自己的阿圆……

自己刚才,到底是在做些甚么?

他勾下头,孤影垂垂,不知所为,不知所归。

自阿圆失踪那天起,他就开始日日偷溜出去,苦苦觅寻他。因为此,他不知已经遭了王管事多少顿扎实抽打。可他仍却像不知死活一般地我行我素。每一条阿圆走过的小径,每一个和阿圆一起待过的地方,他都几要把那里的石板踩薄、踏穿。

因为杳无音信、生死无归的那个人是阿圆啊。

那是他唯一的伙伴、他视作弟弟一般的人,也是他唯一可以牵挂的人。

他想起两年前的一天。那时候的他,挨了入府后的第一顿打,躲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抱着膝默默流泪。这时,一只小手摸上了他眼角的湿痕,他抬起头,看到了一双温柔好奇的眼睛,那孩子调动着肚里为数不多的词句对着他道:

“大哥哥,不哭。不哭。”

他胆战心惊了几个月,今日今时,终于得见这人活着回来了。

可是,才及谋面,这人就为自己带来了一个如此之沉重的真相,沉重得他不知道放不放得了心中。

于是然,他刚才对待这人的态度,转变得也才如此之快,如此之大,如此之激烈。

可,阿圆以后,怕是再不会来见自己了罢?

这个念头跃入他的心间,直撞得他胸口隐隐作痛。

他顿时惶惶然,飞奔而去,想要把他追上。

他前脚刚迈出月洞门,突然之间,被一个黑布袋从身后罩住了头面,整个身子都被人直接拦腰抱起。他就这样被人强行掳走。

等他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暗无天光的小屋里。

欲起身挣扎,他惊觉自己竟被缚在一张凉得像冰面的铁板床上,像一头待宰的猪豚一般。

他死命地挣扎,发出声响:“来人!来人啊——有人在么!”

房门倒是很快就被人推开。

一缕缕耀得刺眼的光线,照得治平完全睁不了眼。

晕光中,隐隐约约地,他看见有两个身影向他这边走来,一男一女。

“陈符,这是头一件——你办得像样的差事。”孙后抿起一抹阴冷的笑意。收拾祁钰那厮之前,自己想先坏毁几个他亲近之人,让他颇识痛楚之味。

“娘娘,奴婢实在愧不敢当……奴婢还尚未问您呢——这个小子您是打算如何处置?”陈符心里道:您的抬举,还是免了罢……要是为您所器重,那可真是祖上积了大阴德了……

“听说那孽障在宫中的这些时日,这个治平,对他可颇是牵挂啊?”

“娘娘,何止!前番我要除那孽障时,这小子可谓是极事阻挠……”

“如此么?呵,可真是天生当奴婢的命……那不如,就把他送到诸监,骟了做个内侍罢。”

治平将二人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直见他们旁若无人地自在闲议,仿佛看不见自己一般。他眼眸瞪得大大的,口中想呼喊,却如被掐住了喉管一样发不出半点声来。

就这样,他眼睁睁地瞧着那一男一女信步,离开了小屋。临走时,陈符招招手,一群阉役会意入内。

治平再次挣开眼时,顿感下身如有乱箭相攒。

他强挣着起身看去,只见那里厚厚地缠着一道叠一道的纱布。因为起身太猛,纱布顿时渗出一团颜色入黑的污血来。

他被下身的剧痛搞得浑身痉挛,痉挛抽搐之下又挣得伤口重被牵连,更是苦楚倍加。

他就这样,缩在床板上,痛得几欲昏厥。

脑子里空蒙蒙的一片。他知道,自己已被人阉割了……

他才不过几岁,可往后余生,都要残缺着这副身躯度日了……

他以后,可该何去何从呢?

他现在,哪里有资格考虑自己的何去何从呢?

自己现在,死生,不都被团捏在别人的掌心么?

睡了醒,醒了熬着体痛,痛得昏迷,昏迷转入睡眠。

他如此日日夜夜地轮回周转,直欲将自己一刀了断。

陈符和孙后将戴治平阉除后,把他安置在宫城里的一个鸟粪都落不到的僻壤之所。

宫墙长长,就像宫中之人的寂寞之念一样长。宫道窄窄,就似皇城里人的人生之途一样窄。宫院深深,则像妃嫔媵嫱的怨念憾情一般深。宫人济济,就像普天之下的不如意之事一般济济……

他如活死人一般,被拉进新进宫的宫人必待着的教习之所。在那里,尽都是一些和他差不多一般年龄的小男孩儿。有的是家人大逆不道、而遭连坐的,有的是父母两亡、被宗族抛弃的,有的是父母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