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科全书说灰蝶无法高飞。

崔璐朝向大雨倾盆的天地毫不迟疑地迈步而去。

时间在这一刻有了断裂的迹象，变得不再均匀。长夜降临，黑暗喧嚣，大雨没有穷尽。

空空荡荡的灰色楼架外是光线渐弱的蓟城，视野最好的摄像头在崔璐消失后只能捕捉到长久的空镜。

王陵珊戴上柜台的一次性白手套，低头摘掉耳垂上璀璨生辉的蓝钻。

原本她不打算也没有机会坑郁杭。众所周知珠宝商都喜欢宣扬宝石独一无二那一套，尊贵的VIC又常对定制化服务毫无抵抗力。以至于真正昂贵的珠宝都需要提前预订，甚至拍卖竞价。所以她是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郁杭从一位陌生太太手上截胡了一套价值过亿的蓝钻珠宝。

不论郁杭的银行账户有多少余额，这个数字在当下社会中代表的意义就意味着它不合适被作为礼物，由郁杭送给王陵珊。它远超出了他们既往的“情谊”，超出了为达交易的“示好”。王陵珊无法理解他的行为动机。

刘幸福不再坐立难安。他怔愣的望着屏幕。

崔璐竟然回到了画面当中！

她跳下去了！她不是跳下去了吗？从那么高的地方……

这一次她匍匐在地上，没有了之前的得体。原本修长的大腿朝向奇怪的方向翻折。灰色的衣服沾满砂石、泥土和血污。短短十几秒，两只惨白的手就更替拖拽着身体横过了大堂。

良久，刘幸福开始哆嗦起来。

阴森的灰色楼架下，崔璐奋力往没建造扶手的楼梯上爬行，每一下跃进都爆发出异于常人的力量。葱白的手指刨抓地面，一级一级。“沙沙”的电流声中掺杂了断骨摩擦地面的声音，从一个画面转到另一个画面，从一个喇叭转到另一个喇叭。

郁杭拎着购物袋跟在王陵珊身旁。

“珊妹还有什么心事？”

王陵珊扭头看了一眼。觉得辣眼睛。此刻他正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穿着浴袍在蓟城最奢侈的商场里溜达。他手上有颜料，口袋里倒插着一瓶刚从爱马仕薅来的免费矿泉水，脚上是酒店的拖鞋。因为矿泉水太沉浴袍领子朝着一边歪斜，色情的露出来一侧锁骨和一半胸肌。两个商场保安已经手持装备尾随了他半个小时，随时可能冲过来将他扑倒在地。大庭广众的……啧，他们之间是可以谈心的关系吗：“杭老板为什么这样问？”

“今天我们不但解决了珊妹快要死的问题，还买了好看的衣服。可是珊妹看起来……”他笑容里满是关怀：“心事重重。”

王陵珊“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高跟鞋踩在平整的大理石砖上，发出漠然清脆的撞击声。生死大事，她没有办法随便，也没有办法迁就他。不论是否答应他所谓的交易，在继续相处之前，她必须得把之前的废墟彻底清掉，重新建立一套“更真诚”或者“更适合交易的”相处模式。遂停了脚步：“心事谈不上，就是有点犯矫情。”

“珊妹在介怀什么，不妨直说？”

跟郁杭聊天的好处之一是他习惯回应，你说你想吃屎，他都能顺下去问你想吃香草味的还是韭菜味的。

“说句很冒犯的话，杭老板和我从来不算朋友。”王陵珊略微用力地呼出一口气，双目动起情来，笑脸待人好好说谎这套她一向都会：“您我不知道，我是从第一天起就计划好了离开的。可就是因为这样，整个蓟城，只有跟您相处的时候我才最恣意。”

傻子都知道她跟郁杭之间最不该的就是谈真心。

果然，郁杭收起他一贯的笑脸，变得淡漠起来：“我已经在努力维持之前的相处模式了。”

“是的，问题在我。我感受到了您的诚意和热情。但对我而言蓟城已经没有小王这个人了。过去半年，我没想过自己还能活，故而计划好了一切。我杜撰了小王，给了她一个人设，以及符合她人设的喜怒哀乐。目的是从您这儿赚点钱。这个事已经结束了。给小王一个结局是除了公司股权、个人遗产之外必须画上句号的一件事。也是我计划今生做的最后一件事。”王陵珊笑笑：“今天约您出来本来就是告别的。只是我没想到假发被您前女友一耳光扇飞了，粉底让大雨给冲没了，就连世界观都崩了。告别得……不太体面！但蓟城还是没有小王了。她的选择不会总是我的选择。如果您认为小王会为了活下去而答应这个‘交易’，您根本就不会戳破我，不是吗？既然是生意，我认为接下来我们可以更真实、真诚一点。”

窗户纸既然破了，就应该破得彻底。

王陵珊声音温柔，让对面的妖怪感到了来自人类的蛊惑：“ 您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二楼楼梯转角的监控装得很低，崔璐同之前一样在这个位置抬头看了一眼监控。

那双垂血的眼睛并不像恐怖片里那么令人膀胱筋挛。可额角绷起的青筋，紧紧咬着的牙关，都让她看起来疼极了，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过于紧绷而抽筋。刘幸福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