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饰月容，柔风理松鬓。

市坊人声寂，侯府夜未宁。

冉冉升紫香，盏盏起红灯。

虫语丝丝细，入谁闺思梦？

玉色绿纱窗下，一丛木芙蓉静静吐蕊，淡淡月华点在如锦的花瓣上，添了新妆。窗前镜中，女子微微傅粉，面容如泄玉皎月般温婉柔和。那一双盈盈的杏目，眼波流转之间如有星光点点，似藏银河浩瀚，而如墨漆漆的浓眉，又偏显一丝英气。

华卿语抚面对影，勾唇浅浅一笑，随即又眺向窗外远天的玉轮。她眉心轻轻颦起，竟不自主地叹了一叹。

“姑娘这是怎么了？明儿个是您大喜的日子，怎地叹气？”一个梳着双环髻的丫鬟边说着，边捧过一个红木箱子到了华卿语跟前。

“你知道的，我本盼望这一日许久了。可是……”华卿语垂眸默然，朱唇轻抿，思量起来，良久才又道：“我如今竟有些怕……你说，他会心悦于我吗？”

她其实早见过新婚夫君几面，只是他并不知晓。她知他英明多智，不由钦佩，这婚期她是日日盼，近了临嫁日却“情更怯”了。

蕊桃将箱子轻轻放到一旁的黄梨雕花架上，笑吟吟地开口道：“担心什么，您可是命中注定的皇后啊。不然数九寒冬的天气，那枯牡丹怎就开了？”

“都是他们胡诌的！你这丫头，也拿这个来取笑我！”华卿语嗔怪着扯了扯蕊桃的衣袖，向旁一瞟便瞧见那个箱子，问道；“你怎把它拿出来了？”

蕊桃笑嗔道：“您要出阁了，还不把这些东西处置了。赶明儿要是拾整屋子，被夫人发现了，我可百口莫辩了。”

华卿语饶有兴趣地掀开箱盖，笑道：“你不提这个我倒险些忘了，差点牵累了你受责。放心好了，本小姐什么时候让你替我挨了罚？”

她翻动着箱内物件，上面是三把松木鹿皮弹弓，有新有旧，并着沙包、羊骨等小巧的玩意儿，下面齐齐整整地摞着两件男式衣裳，一件月白色的绣着绿竹青叶，另一件墨色漆漆，倒像一件夜行衣。“要不，你悄悄地送到哥哥那里藏起来吧，我可舍不得烧了去。”华卿语满是留恋地低语道。

蕊桃微叹着扁了扁嘴，说道：“我便知道您舍不得，您扮作公子模样在外时，多是逍遥啊。” 华卿语听罢嗤地一笑。

“您又想起那日的事了？”蕊桃微微皱眉，唇角稍稍勾起似在憋笑。

华卿语边扶额，边用指尖顺着月白衣襟上的碧色绣线轻轻划动，低低的抿嘴偷笑，徜徉道：“想来着实有趣，我若真是个男子该会怎样呢？”

华卿语忆起，去年上巳佳节，浴水之畔。那时节春光正好，响晴万里，弥野的新草青青，初融的清水泠泠。

华卿语一身宽衣白衫，杏风起时，扬袂如仙。她正展着一折白面骨扇款步在河岸，目光眺着远处烟水画桥。正入迷间，却觉身前站了一位姑娘。

华卿语回过神来，微露尬色，试探着望了那姑娘一眼。只见那姑娘怯怯地望着自己，娇滴滴的眉目间有万种柔情。华卿语正不知怎么开口，又是尴尬地笑笑。

姑娘竟从袖中抽出一枝嫩柳，臊眉递与华卿语，并笑着偏过头去。

华卿语一时间不知所措，手就停在半空，也不知是该接，还是不该接。

正犯难时，灵光一现，她调笑着道：“姑娘可知我是何人？”

姑娘羞惭道：“我，我还不知。若，若公子垂爱，告诉小女，可好？”

华卿语略顿了一顿，提了声调道：“爷是华中书的公子，华猗竹。”

姑娘顿时怔住，忽委屈地憋起嘴巴咬了咬唇，眼中扑簌簌地泛起光，丢下手中柳枝，一扭头便跑了。

华卿语张望她的背影渐远，一脸无辜地喃喃一句：“有这么可怕吗？”

身后蕊桃穿着一身小厮的靛蓝布衣，笑嗔着：“瞧您，伤了人家一片爱慕之心！”

华卿语回头假作叹息：“唉——不然，我还能娶了她不成？”

华卿语的思绪从遥远的记忆中闪回，抬头来望望蕊桃，问：“哥哥的名声，怎么就让那姑娘如此避之不及？不过，反倒成全了我，省得惹些桃花来。”

蕊桃鼓嘴偷乐，嬉笑道：“二爷呀，出了名的混不吝，人家都暗地里叫他二魔头呢！且不谈爷偏喜出头、不理正业，每每与人家小姐初见，不是气跑的就是惹哭的，如今都没人肯给爷作媒妁了。”

华卿语摇了摇头道：“哥哥有凤毛麟角之才，是那些小姐不识真珠却当鱼目！”

蕊桃笑答：“我看啊，二爷是故意的，他就不希望被管束着。”

华卿语赞同地低着下巴，叹息说：“不过也是该婚嫁的年龄了，他总这样，将来可怎么办呢？”

“我倒觉得该有个夜叉星来管着他，哈哈哈！”蕊桃话毕便掩口大笑，华卿语在一旁也忍俊不禁起来。

“呦，你们主仆两怎地在这嚼我的舌根呢？”华猗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