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江盈(3)(1 / 2)

老皇帝的病越来越重,国事都交给了凌负羁。

他这个太子开始着手政务,我和时栎两个史官自然也得上岗,躲在屏风后面记录他的一言一行,见了哪些官儿说了什么话,事无巨细全得落在纸上。

我运笔如飞,字写得鬼画桃符,到底还是跟不上屏风外凌负羁和那些大臣对话的速度,常常记了上句就忘了下句,七倒八歪狗屁不通,弄得最后只能抄时栎的底稿,跟抄作业似的。

时栎瞟了一眼我的字迹,皱眉道:“你照着抄都能抄错?”

“你这写得什么狗屁?”我叹了口气,“他什么时候怒斥大臣了?什么什么语焉不详,把别人吓得两股颤颤要尿裤子……干嘛把他写成无道暴君?”

“那你尽管往好了写,把他写到天上去。”时栎把他的底稿从我手下抽走,冷笑道:“可惜,写出了花他也看不到。”

殿外响起一阵逢迎声,是太子妃来了。

我微微抬起头,从屏风窥见江盈拿着食盒走到凌负羁案前,一句话也没有说,动作小心地把那些汤菜摆出来,很仔细地避开了一叠叠的书报,直到把菜全摆完了,才轻声唤醒伏在案头小憩的凌负羁:

“殿下,吃饭啦。”

她身上有一种由内而外的温柔,不谄媚不做作,任何一个人都会被打动。

可惜,凌负羁是个例外,他缓缓睁开眼,看清了面前的人,万分防备地将手探向叠叠书报,一边将书报理到一侧,一边淡淡地虚应道:“多谢太子妃。”

江盈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这样能让凌负羁看不见她脸上的疤:“……殿下,妾有个小名,叫渺渺。”

砰的一声,凌负羁整理书报时碰摔了碗,上好青瓷碗碎在地上,白色的粥液溅上他衣摆。

我顺着他脚边的狼藉往上望,居然对上了他的视线,平静,幽深,像是不起波澜的死水。

江盈不懂凌负羁的眼神,也不在意他在看谁,她只想着他爱洁成癖,受不了脏。

手边没有巾帕,也没有侍婢,她就蹲下身用自己的衣袖去擦凌负羁的衣摆,一点也不计较自己的姿态。

可这么卑微的心愿,凌负羁也没成全她。

他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手:“我自己来。”

江盈空了一瞬,缓缓收回了自作多情的手:

“下次再给殿下送饭,妾用银碗装……不会再摔坏了。”

她背对着我,我恰好能看到她的胆怯——两只幼白的手握在一起,攥着衣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不必了。”凌负羁看着她越埋越低的头,问道:“你刚才说你的小名叫……”

江盈仰起头,圆圆的眼睛又湿又亮,像小鹿:“叫渺渺。”

“哪个渺?”

“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千里潇湘烟渺渺。不记雕梁,旧日恩多少。”凌负羁敛了敛单薄的眼睑,“这名字不好,别再用了。”

闻言,时栎笑着瞥了我一眼,伏到我耳边说:“你很得意吧?”

我一点都不得意。

江盈一点点黯下去,声音轻得像是快死掉的小鸟:“妾没读过书,但哥哥说这两个字是极好的,是说女孩子容貌——”

她忽然顿住了,仿佛是被自己刺了一刀,缓缓地抬起手,抚了抚脸上的烫伤,如梦方醒:“妾不用这两个字了。”

“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

江盈怕惹凌负羁烦,只好点点头:“妾知道,妾知道。”

凌负羁轻轻叹了口气:“太子妃,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江盈不求财,也不为父兄求官,指了指案上的菜,小声说:“不知殿下爱吃什么,随便做了些。”

凌负羁拿起案上的银筷,每样都捡了几口吃,江盈看着他脚边的碎碗,想唤下人来收拾。

“不必了。”

凌负羁放下银筷,将收好的一叠书报收进袖中,道:“有什么喜欢的,差人去内务府要,或者出宫去买,东宫份银都给你花。我有事,不陪你了。”

话落,他迈步往外走,留下江盈一个人站在狼藉里,像个放错位置的木偶。

时栎看了眼我,又看了眼静在原地的江盈,嘴角衔着不怀好意的笑,提笔在纸上写下——

太子妃江氏,容貌不堪,为太子所恶,漠然如……

我按住他的手,用毛笔把那行字抹黑,低声道:“不准这么写。”

说罢,我在自己那本册子上写下完全相反的一段话。

写到一半时,头顶响起江盈的声音:“谢大人。”

我停下笔,拱手行礼:“问太子妃安。”

江盈看了看我笔下墨迹未干的一段话,黯然自嘲道:“我这张脸,怎当得起''柔婉动人''这四个字?”

原来,她识得字,方才在凌负羁面前装没读过书,为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