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公府的宅邸挨着宫城不远，坐车也就一刻而已，陆定鹤入了宫有小太监一路领着他直往福宁殿去。

泰熙帝听说他来，早挪到了西次间等着，手边的奏本都暂且搁置下来，面前四方黑漆的雕花小案上摆开棋盘，还有几样精致的点心。

陆定鹤请过安见过礼，泰熙帝洪亮浑厚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跟你说过多少回，不用这么多礼数，来陪我下盘棋吧。你这一去临安月余，我连个下棋的人都找不着。”

天子少有的亲厚，真正像是长辈的关爱，仿佛他和陆定鹤之间并不横着君臣的名分。

陆定鹤闻言顺势往罗汉床另一侧坐过去，却久久不曾执棋。

泰熙帝挑眉：“怎么？你有心事？”

问了一句，思忖须臾，哦一声又说：“是了，昨日回京，不见你入宫请安，我本打算派个人到国公府去问问，又想赵家的小娘子初来，你们一家子大约聚在一处热热闹闹，你是有什么事吧？”

结果陆定鹤摇头说没有，晨间同赵婧贞说的那些轻狂话语，竟当着泰熙帝的面又说一回，末了才补道：“官家说下棋，叫我想起表妹了。”

泰熙帝似乎很有兴致，追着问他：“赵家小娘子棋艺精湛，远在你之上？”

“是，远在我之上，在临安时我见过她与阿耶对弈，很有章法，看得出棋艺好，对残局棋谱也颇有研究。”

大约是他往日里总是淡淡的，对人对事皆如此，即便是国公府中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也难得听他夸赞几句，今日说起赵婧贞这样赞不绝口，就更让泰熙帝好奇起来。

“看来赵家小娘子很好，至少你很欣赏她。”泰熙帝指尖把玩着一枚黑子，因见他似无意对局，那枚棋始终不曾落下，“我记得她十六岁吧？”

陆定鹤眼皮略略一跳：“是十六岁，家中还在为她许婚之事操心，上到祖母，下到元娘，都很关心此事，不过她才来，祖母心疼外孙女，短时间内也舍不得把她嫁出去。”

然后想起定武侯府那些糟心的事，抬眼望去，正对上泰熙帝的目光，触及到眸中探究之后，微微蹙眉：“定武侯府的事情，阿耶昨日应当回禀过的。”

泰熙帝嗯两声就算应了他的话：“她叔婶可恨，但总是家务事，你爷娘去一趟临安，既然把事情定好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无非可怜定武侯留下这么一点血脉，给人这般作践。”

他一面说，真就叹起气来，可是很快话锋急转：“等将来相看好了人家，我给她指个婚，也算是给她些体面。真等到要嫁人了，定武侯府后继无人，好好一个侯爵没人承继，赵小娘子既是定武侯遗孤，抬举她一个县主郡君也不是不行，叫她风光出嫁，不枉我与定武侯父子君臣一场。”

还没等陆定鹤替赵婧贞谢恩典，泰熙帝又说：“你年纪也不小，听你阿耶说这次去临安看过那个杜大夫，给你开了方子，近来调养的还不错，你也总该考虑成婚的事了吧？”

陆定鹤眼皮突突跳起来，心道果然：“我身子弱，指不定哪天就……”

“御前回话，你总没个忌讳。”泰熙帝脸色难看下来，沉声打断他。

陆定鹤面不改色把后话咽回去，略过了那一茬继续说：“我这样的人，还是不想这些事了吧，何况这么多年，也没有谁家小娘子能叫我另眼相看。官家早年间不是答应过，以后让我选个中意可心的女娘，不许任何人逼着我成婚吗？”

那是陆定鹤十二三岁时候的事了。

泰熙帝一生钟爱贵妃，可惜早年间夺嫡之争情势凶险，贵妃母族势弱，帮扶不了半分，他无奈娶废后为妻，至于后来种种，皆不过是他此生唯一憾事。

后来见了陆定鹤，让他认在贵妃跟前，一直长到十二三岁，有一日他忽然想起从前的很多事，才有了那样一番话。

彼时陆青山也在，天子金口，一言九鼎，到任何时候不会变。

只是泰熙帝也确实想不到，陆定鹤都二十二了，一个看上的女孩儿也没有，婚事一拖再拖，他当初的一句话，反倒成了陆定鹤推辞婚事的最好借口。

他一时扶额：“次次提起，你都是这番话。我方才听你提起赵小娘子颇为赞许，难道她也未能叫你另眼相待？”

他索性挑明，陆定鹤沉默良久，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泰熙帝面露喜色：“你看，从前问你，你从不犹豫。”

“表妹很好，却不是官家所想那般。”陆定鹤笑着回绝，“我若心仪表妹，今日一进殿，便会回明官家，请您赐婚了。”

那点儿微末欢愉褪去，泰熙帝眼底掠过失望：“再有两个月老五都要完婚了，他比你小了四岁，成了家出阁开府，那才是真正长大了，贵妃在天有灵才能安心，偏偏你不着调……以往总在金陵，见那些小娘子都不满意，去了一趟临安，也没遇上一个觉得还不错的？”

泰熙帝不死心，在这件事上有着莫名的执着：“你也不要太挑剔，天下哪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