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妻子面前摆出了一副潇洒的样子飘然离去,但是埃德加终究还是一夜无眠。显然,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这个烂摊子,已经超出了他的处理能力,甚至可以说,直到现在他还仿佛像是做了一个噩梦一样。
他多少算是个没心没肺、放浪形骸的浮华浪子,本身也不是那么在意自己的血脉到底能不能够流传下去,就算妻子不忠,反正有自己“珠玉在前”,也没有给他带来多少精神创伤。
但是一旦牵扯到家族传承,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他其实也知道,自己之所以可以花天酒地,可以从小过着优渥的生活,归根结底只是因为父亲的庇护、只是因为他生在特雷维尔家族,如今,家族因为政治变故,长支已经被迫流亡,只能让幼支起来挑大梁,如果因为自己而造成被“换种”的结果,自己又怎么能够安心?
正因为如此,他有生以来罕见地同时鼓起了勇气和智力,绞尽脑汁地跟陛下争取了交换条件。
在陛下的默许之下,特雷维尔家族依旧可以靠着私生子伊泽瑞尔·德·特雷维尔继续传承下去,这也是万幸的结果了。
他相信陛下一定会遵守承诺的。
倒不是说,他真的相信陛下的道德多么高尚,而是因为,“破坏承诺”对陛下一点好处也没有。
自己到了国外之后,就等于掌握了一桩“秘闻”作为把柄,如果陛下到时候违反承诺,那么自己就可以在外公开整个事件的全过程,并且添油加醋,把事件描绘成“皇帝陛下勾引自己妻子并且珠胎暗结,为了长期霸占情妇、以及给予私生子女合法地位,竟然罗织罪名诬陷自己,强迫自己流亡国外”。
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只要自己隐瞒一些细节,他根本就洗不干净——世人也往往愿意相信那些最耸动最离奇的秘闻,只要自己敢编就一定会有大把人相信。
到那时候,纵使他是皇帝,恐怕也会留下千古笑柄。
一边是花费一点资源扶植伊泽瑞尔顺便收买自己,一边是沦为笑柄成为政敌攻击的口实,以陛下的精明头脑,绝对能够分得清楚轻重。
所以,他相信,自己的私生子一定可以登堂入室,成为特雷维尔家族实际上的继承者。
不过话说回来,只要爱丽丝生下一个女儿,那事情就简单太多了,一个女儿无非是让夏露多个妹妹罢了,自己也不用费那么大劲和陛下勾心斗角,更不用提心吊胆担心家族被“换种”了。
“上帝啊,我掷骰子的时候从没有向您祈祷过,但唯独这一次,我希望您让我运气好一次,让我赌对吧!”他暗暗向自己从未真正信仰过的上帝祈祷。
祈祷完了之后,他又拿出了纸笔,开始构思写给父亲的信件。
而这一下他又头疼起来了。
在落难时在坐牢时,他最想念的人就是从小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的父亲,也在梦中无数次梦到过父亲,可是当现在要提笔给父亲写信的时候,他却只感觉头皮发麻,难以下笔。
确实太难了。
父亲曾经在自己面前差点声泪俱下请自己不要惹事,自己也曾经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不会出事,就算出事也会自己一个人扛下来。
可是现在呢?
自己惹出了天大的乱子,不光本人身陷囹圄,连家族名声也因此饱受打击。
从小时候开始,自己就在让父亲失望,直到现在还是如此,就没有一刻让他感到过骄傲。
而此时此刻,自己还要写信告诉他,因为自己和妻子反目成仇,家族面对着更大的危险。
情何以堪啊……
他握着笔的手陡然剧烈颤抖了起来,差点连笔都握不住了。
埃德加回想起父亲那严厉的眼神,以及那一次争吵之后痛苦不堪的样子,然后心脏也剧烈疼痛起来。
说实话,如果父亲此刻就在眼前,然后拿起马鞭给自己狠狠来几下重的,可能他的心情还会好受一点。
“爸爸,对不起……”一想到这里,埃德加悲从中来,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几滴眼泪,也是他人生中最后仅剩下的些许良知了。
但是,必须告诉父亲,而且只能由自己告诉他。
哭了一会儿之后,他终于重新振作了起来,然后绞尽脑汁构思,硬着头皮拿起了笔开始写信。
“爸爸,承蒙陛下恩典,我现在已经出狱,重新拥有了自由。过得不久,我就将按照他之前说过的那样,离开国境流亡到其他国家。虽然我并没有犯过别人宣称的罪状,但这也是我应得的下场,所以我毫无怨言。
此刻我很惭愧,我屡屡让您失望,并且给您、给我们的家庭带来沉重的灾难,我不敢祈求您原谅我,我只想在我留在国内的最后时间里,稍微弥补我曾经犯下的过失,并且为您争取一些您应该有的权益。
我知道您会继续咒骂我,但请您先稍稍镇定一下,因为接下来我将告诉您一件非常令人震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