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并不意外,只是神情自若的带头走出去。
明秋巷在城西边上,离洨河很近,宝儿便带着众人从河边走。
洨河两边垂柳依依,波光粼粼,偶有船只往来,还有女人搬着木盆在河边洗衣服,或者孩童们在河边打闹的,一派人间烟火气。
工坊众人难免要被这些景色吸引,有的都开始交头接耳,声音还越来越大。
卫老不满的瞪他们一眼,他们才稍稍收敛,但到底对宝儿不算尊重。
宝儿依旧不放在心上,闲庭信步,最终带着众人在城西门口停下。
“副管事,这城门口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刚刚的河边有意思啊。”有个年轻活泼的男子见宝儿一路上不言不语的,加上她又长的漂亮,心思就活络起来。
“赵七!”卫老怒斥一声:“你别忘了自己身份!”
名叫赵七的男子这才讪讪闭嘴。
宝儿反而轻笑出来,指着不远处道:“昔日工坊的伙计要远行,我带你们来送送。”
众人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不禁齐齐一愣,却见不远处有差役压着一队犯人正往门口走来。
那队犯人大约有十来人,蓬头垢面,手脚上都戴着沉重的镣铐,手脚腕子都被磨出血来,为首的那人甚至扛着重枷,整个人都被压得佝偻了。
这些人一看就是犯了重罪的。
工坊剩下的几个工匠里也有人认出了那些犯人的身份,指着为首扛枷的那个道:“那,那是乔管事?”
“他身后的,是老高!”另一个人也认出来了。
其余工匠也都辨别出那些犯事工匠来,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曾经的乔管事可是神气的很,郎家工钱开的高,他作为工坊的头,拿的钱最多,还会贪墨一些工坊的工料和商品。
有钱那就吃得好,长得壮。
那老高等工匠以乔管事马首是瞻,日子过的也滋润,虽是工匠,身上也长有肥肉。
如今短短半个月,乔管事已经瘦成一把骨头,其余人也不遑多让,走路都颤颤巍巍的。
且离如今天气还不冷,他们穿的不厚,偶有风刮过,便能带过来一阵血腥气。
“也是他们运气不好,赶上真定府一起流放犯人。”宝儿又开了口:“那一百的杖刑虽也分三次,但时间就挨得近了,虽然行刑的也会手下留情,但到底一百杖呢。”
押解流放的犯人是件颇费人手和时间的事情,因而大周犯人流放都是一府攒到一定人数集中去流放,各县城的衙役路上可以互相照应,也能防止犯人们逃跑。
而一百杖刑一般情况下都是分三次打,一次间隔十天左右,让犯人养的差不多了再打下一次。
这一次,乔管事他们都被判了流放,又赶上一府流放犯人的时间,颜知县便让早点集中打完了,中间间隔不足,就算行刑轻,那也是一百杖呢,要不身上会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好像没看到小陈?”有个工匠低声道。
宝儿目不斜视:“你说他啊,他不止偷盗工坊财物还意图谋害雇主,情节十分严重,知县大人按律法判他绞刑,待刑部复核无误后就会行刑。”
大周的死刑都要上报刑部进行复核,防止出现冤假错案。
此话一出,一种工坊匠人噤若寒蝉,突然就感觉秋日萧瑟,脚底冒寒气了。
待看着差役们与城门口的守城兵核对完信息,带着一众犯人出了城门,宝儿才带着工坊众人原路返回。
又走到洨河边,宝儿悠悠的说:“这河边确实比城门口好看啊,身披枷锁如何比得上自由生活呢?”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重重砸进每一个人的心理,尤其之前口花花的赵七,更是头都低下去,冷汗都冒出来。
以往偷奸耍滑的工匠被主家发现有什么下场也不是没听说过,可这都比不上亲眼所见带来的震撼大。
更不要说还有人被判了绞刑!
一个个的再也没有浮动的心思。
再回到工坊院子里时,都老老实实的了。
那些有些轻看宝儿的人,都在心里恨不得自扇嘴巴子,这个下马威实在是太厉害了。
宝儿再看他们的神色,心下有几分满意,这才登上桌子开始训话:
“诚如卫老所说,咱们大小姐最是仁善不过,但金刚尚有怒目之时,何况大小姐,她眼里可不容揉沙子。我也是这样!谁若是拿着工钱却做着偷奸耍滑的事情,刚刚城门口被送走的就是谁的前辈!杖一百,徒三年,甚至是绞刑。”
众人再度听到那几个刑罚,都不禁齐齐抖一抖。
“副管事放心,我们都是明白人,不会不知好歹。”赵七硬着头皮又跟宝儿道歉:“我之前也是不懂事,冒犯副管事,还请副管事责罚。”
说着就对着宝儿跪下来,其他人跟他也不熟,也没人帮他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