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3)

景和三年秋,魏国还未到最凉的时候,承安侯府华阳阁便已燃起了燎炉。

黄花梨雕花粉彩插屏内,婢女晚杏正拿沾了温水的软帕给床上昏迷的小姑娘擦着身子。

这姑娘本非侯府中人,一年以前侯爷从边关回京,浩浩荡荡的兵骑队伍后前所未有地跟了辆软顶马车,盼君归盼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夫人陈氏登时便变了脸色,原本的喜气洋洋刹那间烟消云散。

本以为马车中藏了个狐狸精,掀开车帘一看却是个还未及笄的稚□□娘,眨着怯生生的眼睛迎着无数对她不怀好意的打量。

明明还未做出什么,她却一副快要落泪的样子,像是受足了惊吓。

侯爷说是已故救命恩人的女儿,被自己收为义女。嘱托夫人务必精心照料,如对亲生女儿那般待她才算全了一个“义”字。

陈氏强颜欢笑点头应了,心里却对唐棉下有诸多猜测和不喜。

自侯爷首回镇守边关至今,前前后后也已过了十余年,说不准这姑娘便是侯爷在外头同哪个妖精的私生女,好在侯爷只带回了小的没带大的。

毕竟,光是看着这张还未长开的小脸便能想象她的阿娘是何等美貌。

陈氏每每想起便气得抓心挠肝,想苛待于她。

奈何这一年里侯爷几乎日日在家,她便只好先忍下,好吃好喝将这小杂种供着,只等侯爷来年开春再回边关,届时无人撑腰,她才好出这口恶气。

晚杏从小跟在侯府嫡长女身边,见过的名门美人无数,却都不及眼前这位半分颜色。

巴掌脸、细弯眉,琼鼻樱唇,长而浓密的睫毛乖乖趴在下眼睑上,枕在柔软墨发中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整个人了无生气,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却美得令人屏息凝神。

小小年纪,便已是惊心动魄的倾城之姿,若再长大些,定然名动玉京。

可惜美人命薄,唐棉下是个名副其实的病秧子,来侯府一年便已经大病了好几场,能不能活到长大是很难说的。

这回是亲眼瞧见了杀人,被吓晕的

就在前几日,府中女眷照例去文清寺祈福,文清寺地处偏僻,离着玉京城算不得近,唐棉下身子弱,本是不必去的。

可嫡女王嘉仪说,文清寺向来灵验,叫唐棉下跟着求个福签,佛祖见了诚心定会保佑她身体康健、顺遂平安。

承安侯这才允了。

那几日还算暖和,晚杏给唐棉下挑了件鹅黄色缎裙,裙子由一整块的织锦缎制成,暗纹考究,样式精巧,只是鹅黄若穿不好便会显黑。

可唐棉下肤色莹白如玉,鹅黄缎裙给她本就白皙的皮肤覆上了层柔柔的暖色,显得整个人身上的病气都少了些许。

这料子是承安侯从外商手里得的珍品,统共两匹,王嘉仪也得了一匹裁做衣赏。

但这颜色实在不衬她肤色,试穿了一回便不肯再穿。

正是爱美的年纪,瞧见唐棉下穿得这样好看,她心中难免有了比较,轻飘飘地上下扫了唐棉下一圈儿,话里藏针道:“从前没穿过这种料子吧?”

边关长大的乡巴佬,没见过什么世面,得了好东西就要穿出来显摆炫耀。

如是想着,王嘉仪忍不住趾高气昂地轻哼了声,正要再说什么,却见唐棉下抬起小脸看了过来。

唐棉下自幼千娇万宠,被捧在云端长大,性子软糯单纯、不谙世事。她并不懂与人交际,看不出旁人脸上半掩不掩的轻视,更听不出话里话外的讽刺。

听王嘉仪这样问,还当她是在关心自己。委屈漫上心头,鼻子也渐渐泛酸,葱白手指揪着衣角摇了摇头说:“没穿过……”

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见状王嘉仪面上不屑更甚,长得再漂亮又如何?还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低贱外生女。

她弯唇笑了声,“也就你拿这当什么好东西。”

唐棉下被误解,蹙着眉心,头摇得拨浪鼓似的,着急地解释:“棉棉没有拿它当好东西呀。”

王嘉仪笑容一僵。

“姐姐,”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并未撒谎,唐棉下撩起袖口,露出一截细嫩白皙却隐隐泛红的手腕。

低着眼睫小声道:“棉棉被磨得好痛……”

王嘉仪一把扯过她手腕,一看果然红了一片。

是有多娇气,这样好的衣裳都能给她磨红!王嘉仪一拳打在棉花上,心口堵得发慌,登时气得脸色都有点泛青。

见姐姐生气,唐棉下以为她是心疼自己,连忙凑上前抱住王嘉仪的胳膊晃了晃撒娇:“姐姐别气,棉棉不痛了。”

王嘉仪:“……”

更气了。

这一路上王嘉仪都没再和唐棉下说话,直到马车辚辚行驶,寺庙近在眼前,她才拍了拍唐棉下放在腿上的小手,没好气道:“晚上同我出来赏月,就我们两个人,不许带婢女,也不许同旁人去说,听到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