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翁是六月十八过寿，二爹，碎爹十七后晌回家了。碎爹一见到我，眼斜下瞅了我一眼，抖了抖肩膀，调侃道：狗蛋，长本事了，都快赶上你碎爹我了，还整了个神仙水，你咋不上天呢？

碎爹，我可不敢跟您比，您是哮天犬下凡，怎么也是位列仙班的，我只是凡人一枚。我也胡说呢。

你个碎怂，敢骗着骂你碎爹了，看我不咥你碎崽娃子了着。碎爹说着，就要撵过来打我。我一蹦子窜出院门。

后晌汤喝了后，全家人聚齐，在翁翁窑里召开家庭会议，商议关乎每个人切身利益的大事。

因为熬出了神仙水，我有幸列席。四周瞅了一圈，大家都一脸严肃，俏俏坐在爹爹身后。

翁翁开始讲: 今年的收成不好，麦子只收了四千来斤，留过种子，上过粮，秋儿出嫁，满打满算，剩下两千来斤麦子，明显吃不到明年麦子下来。我前一向让你们都驰木一下，看有没有挣钱的法子？谁想到了说出来，大伙一起商量。大家都不言传。

看把人都把作①的，老三在潘原城里混呢，经见的多，你先说。翁翁看着碎爹说。

我没想出法子？碎爹小声说。

你个崽怪，吃起一个顶两个，编屁撂荒起一楞一楞的，卖派②起有呢？遇到正事屁都放不出一个，你说要你弄啥家？翁翁生气地骂着碎爹。

大家都没想下办法，你骂我做啥呢？碎爹顶幢道。

狗蛋，你说。翁翁点我的名。

我四下看了看，大伙都是鼓励的眼神，我站起来说道：翁翁让我先说，那就谈一些想法，供长辈们参考。

哎吆，还想法，参考。狗蛋，你个碎怂，你以为你真能谈出个一二三来，你要是能有好办法，我跟你姓？碎爹二杆子脾气上来了，想把刚才挨的骂，丢的面子，在我身上找回来。

碎爹，我要想出了办法，你干脆跟婆婆姓算了？跟我姓，还不姓高吗？我也客气了，怼了碎爹一句。

狗蛋，你胡说啥呢？妈向我喊道。

别嚷了，尕哒马系的像什么话。三虎，不想参加就滚出去，在这抽椽放气③啥呢？都别出声，让狗蛋先说。翁翁懆了。

我是这样想的，翁翁亮了咱的家底，粮食不够吃，全家都得饿肚子。所以翁翁让大家都想办法，什么办法？挣钱的办法？怎么才能挣钱？地里刨不下，要吃饭，那就得做生意。可咱家人都没做过生意，做啥生意？本钱，铺面，人手？啥都没有？

俗话说得好：隔行不取利。我们没有入过行，只能白手起家。当然我们也不是没长处，就是有神仙水。我们可以到人多的地方，卖蒸馍，卖甜蒸馍。神仙水也罢，灰草水也好，这就是我们的秘方，别人家根本没有，独家生意，能不赚钱吗？

还有一点，我必须要说：咱家是农民，种地是根本，这没错。可是全家人累死累活的，却吃不饱饭。穷则思变，咱家没有退路了，已经到了非变的时候了。与其土儿没缺④地活着，不如增死拔活⑤拼一拼，也许我们能给自己拼出一条路来，然后像人一样钢把咛正⑥地活着。

狗蛋，你胡然啥呢？咱们农民祖祖辈辈不都是这样过的吗？爹大声训斥我。

大哥，你别骂狗蛋了。狗蛋说的对着呢？应该变一变了？二爹会护着我。

有狗蛋做的神仙水，咱到县城卖甜馍去，怕个锤子，活人还怕尿给憋死，人活的窝囊的，我受的够够的了。碎爹唯恐天下不乱地嚷嚷。

我也觉得狗蛋说的能行。二妈小声说。

都别嚷了，日牙拌嘴了半天，没一句顶用的。几十岁的人了，没一个娃娃有办法。都松活⑦一下，再捋麻干，想好了再吐核（hu）⑧。老二媳妇去烧一壶水起，不知然到啥时候呢？翁翁一锤定音。

还休会了。大伙都出去了。

注释：

①把作：别扭，不自在，不好意思面对的人或事。

②卖派：有意炫耀，显示自己。

③抽椽放气：指说一些泄气，不好的话。

④土而没缺：没精打采的样子。

⑤增死拔活：拼尽全力，死去活来。

⑥钢把咛正：自信而又理直气壮。

⑦松活：休息，轻松。

⑧吐核（hu）：表态，拍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