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人口多，基本上两天就得蒸一次馍。后晌妈和二妈准备蒸馍，我走进窑里，妈烧火，二妈在案板上揉面。

我对二妈说：二妈，你把我的神仙水兑些到面里，面就不酸了。

蛋蛋，你有胡然撒呢？灰草水兑面里，不把人毒了？二妈不满地问道。

二妈，你都说是灰草水，咋能把人给毒了？

灰草我天天见，灰草水可从来没有喝过，一闻呛鼻子呢，万一有毒了呢？还敢兑到面里面，你胡成精呢，我可不敢？二妈生气地说道。

嫂子，看你把你儿惯的，也不拦档①一下，我都卯不来②你是咋想的？二妈把火力转向我妈。

我看我娃碎碎的个人，一不是瓜怂③，二不是崽怪④，为弄这灰草水跌拌⑤了半夜，我想也许能行，试和⑥一下背不咋⑦，就没拦挡。妈回答。

这话说的，我里外不是人了，不在这儿和你们母子日牙拌嘴⑧了，你们胡整起。二妈说着作势要走。

我知道，蓬灰水加到面里，酸碱中和生成盐和水，是初中化学，谁都在用，是常识。可在二妈和眼中，灰草水兑面里，她们没听过 更没见过，已超出了她们的认知。

古代商，周时就发现了食用碱，一直用于祭祀活动，直到明代才开始添加到食品中。她们不理解，不敢用，我完全理解。

二妈，你听我说完，你走，我不拦你。我说。

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我西沟去放羊，快晌午了，我在沟底准备吃馍，我坐的石头旁边有一滩水，吃了几口馍，没料想睡着了。手伸到水里，馍粘了泥湿了。把泥的掰了，吃了几口，感觉馍不酸了。吃到馍心，没湿的还是酸的。我很奇怪，好多天想不明白。

夜里睡下想，一定是那一滩水有古怪，可咋看那水也没啥呀？最后想到那滩水边，不知谁烧了一小堆灰草，灰草都被水寖湿了，一部分灰草化解于水中，水寖了的馍不酸了，干的还是酸的，我想是不是灰草让馍不酸了呢？所以我想试和一下，弄日塌咧也就糟蹋点面。没办法，我给妈和二妈编了个善意的谎言。

二妈，妈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咱拿一小块能蒸两个面的馍，兑上灰草水试和一下行不？我媚笑着问。

嫂子，我看行。娃挣死把活的弄了半夜，咱们要是不让娃试和一下，碎怂心里尕哒马西地念叨咱们麻米儿⑨不分，把咱眼嗐的。再说娃也大了，过几年要娶媳妇了，知道要皮脸了。不就废点面吗？反正狗蛋这米汤罐把我给灌醒了。我知道这是二妈给我和妈留面子。

他敢，看我把他狗腿打折起。妈提高了声音。

狗蛋，克里马嚓⑩的，过来看着二妈兑面。

二妈揪出一疙瘩面，撒了点干面，我舀了半瓢灰草水，往面上倒了些。二妈揉了起来。

揉了一会儿，二妈把面团从中间切开，我拿起一块面团，闻了闻，还有一点酸味，又往面团上倒了点灰草水，让二妈加点干面揉在一起。再切开我一闻，酸味没了，灰喷喷的。说醒一会儿就可以蒸了。

水开了，面也醒好了，揉了四个馒头，搭上笼屉，大火开始蒸。十分钟后改中火，大约半个小时，揭笼，馒头出锅。

我的心是忐忑的，满满地期待。

明显感觉馒头比往常的要白，虽然还冒着热气，我还是经不住诱惑，烫手也顾不得了，拿起一个，很松软，掰开是大小不一的小孔，没酸味。尝了一口，一股麦香直冲味蕾，唇齿留香，就是这个味儿，太香了，我不由泪流满面。

另一半分给二妈和妈。二妈咬了一口，慢慢地嚼着，嘴里喃喃自语，不酸了，软和了，咋这好吃呢？馒头是甜的，馒头还能蒸成甜的了。

说着，走过来，吧一下，在我脸上亲了一口，说：我娃就是日能⑪。

我老脸不由一红。

但还是严肃地对她们说：妈，二妈，神仙水的事，千万不能对其他人说，包括亲戚和小孩子，我还指望它给咱家挣钱呢？让咱家每天都吃三顿饭，顿顿干的管饱，隔几天就割肉吃。若有人问咱家的馍是咋蒸的，你们就说是二爹花钱从军队上买的方子。

妈和二妈郑重地点头答应。开始兑面蒸馍，妈让我拿剩下的两个馒头给翁翁，婆婆尝尝。

注释

①拦档：阻挡。

②卯不来：琢磨不透。

③瓜怂：不懂道理。

④崽怪：行止不端正的人。

⑤跌拌：人跌倒又爬起。指工作或生意失败又重新开始，终于成功。

⑥试和：试探，体验。

⑦背不咋：没什么事情。

⑧日牙拌嘴：你一言我一语，意见不统一。

⑨麻米儿：分不清好，坏的人。

⑩克里马嚓：麻利，赶快。

⑪日能：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