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苦力奏鸣曲(一)(1 / 2)

第二天一早,徐征就来到了泰鼎第一车间。一进车间门,一股巨大的噪声波几乎要将徐征震出去。放眼望去,车间非常宽敞,里面排着上百台巨大的硫化压机,一个个精瘦的工人站在操作台上手脚飞快地进行着操作,熟练而麻木;每个机台都有个高压气泵,上百个高压气泵发出的刺耳的噪音汇成一股骇人的音流,吞没了其它一切的声响,连地表似乎都为之战栗。

徐征拿着委派单找到了班长。班长姓李,外号“猴子“,尖嘴猴腮,两眼总是滴溜溜转。”猴子“看了委派单,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了一阵徐峥,把他安排到甲班43.44机台,让他先给师傅打下手。

师傅叫陈冲,是个小伙子,一脸的年轻和莽撞。他一边操作着机器一边滔滔不绝,因此徐征很快就对硫化有了个大体的认识。硫化是泰鼎集团最苦最累的工种,而长期上硫化的都是农村中家境不太好的人。一个硫化工至少要管两个压机,缺工时甚至管4、5个;压机基本上4分钟出一模,硫化工要带着手套(有时产品细小为了出模方便而不能带手套)摸着200度左右的模子迅速取下成品,然后立刻将半成品准确无误地放入模子,进行下一轮的循环。硫化半成品基本上都是有点毒性的,硫化过程中产生的废气也也是有毒的,震耳欲聋的噪声更是考验着每一个人的神经。因此,硫化这个工种基本上长期被农村人占据,也有些大学生前来实习,一般都是在车间里给师傅打一个月杂,有点关系的只呆一个星期,甚至一天不待直接进办公室,开始吆五喝六、煞有介事地“工作”起来。

徐征疑惑了,人力资源部的不是说大学生进泰鼎都要在车间扎扎实实实习六个月吗?怎么大部分都不是呢?怎么还有的根本不实习就进了科室呢?陈冲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那都是找了关系的。大学生怎么可能吃得了干硫化这个苦,再说放在车间一个劲地上硫化、搞修边也没有前途,搞长了把自己的专业都丢了。”

徐征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中了潜规则。自己没找关系,所以被安排搞六个月硫化;虽然硫化比较辛苦,自己也有关系(父亲的一朋友在泰鼎是中层干部),但徐征天真地认为自己年轻力壮又没社会经验,干几个月硫化也扛得住,况且可以感受一下基层的生活;而且徐征天性倔强而自尊,他不愿意找关系,他要用行动证明自己。

徐峥帮师傅打了会下手,已经有些累了。他帮着师傅搬抬沉重的半成品筐,帮着把粘接在一起的半成品一个个掰开,帮着师傅检查成品。但硫化工作上来就给了他个下马威:他帮着检查时拿起了个冷却了好一会的成品,但热乎乎的成品烫得他一下子丢掉了产品呼呼地向掌中吹气,但仍有显眼的红斑浮现。

师傅笑了,叫他小心些。徐征懊恼地下了机台,走到了一旁的修边组。修边组是一张挨着一张的桌椅和一群低头修边的女工,简陋的桌角立着发出鬼火似灯光的桌灯。他站在一位女工身边半天都发现女工没抬一下头,她们细致而费劲地用剪子、刀片甚至手指处理着产品上的废边,很多人手上贴着胶布,有的甚至手抠出了血,但还在努力地干着。徐征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墙上赫然有个小木箱,上有“药品箱”三字,心里不觉道:泰鼎终究是大企业,总还有着大企业的架子,劳保设施还是完善的。谁知近前一看,箱里空空如也,积满了灰尘。

正在这时,徐征听到了一修边工的声音:她一脸乞求地向修边班长讨要一张膏药。周围的几个女工都紧张地望着班长,似乎在经历一场政变;女工手上淌着血,血染红了桌上一未完工的产品。终于班长给了她一张膏药。女工赶紧忙不迭地说着谢谢,令徐征感到有点心酸。班长走后徐征瞅准时机问女工:这膏药什么的公司不提供吗?“不提供。班长跟你关系好才会给你的”。说完了女工又头也不抬地用手抠起产品来。

徐征有点茫然。猛然间他又发现每台硫化压机的顶端都有个抽油烟机似的抽气管,但似乎都没开,有的抽气管甚至中间完全断开,像被拧断了脖子。

“那是抽废气用的。这废气是有毒的,本来应该抽排出去;但好像没怎么用过,好像只有客户参观或上级检查时开一下。”师傅简明扼要地回答断了徐征的疑问。直到这时,徐征才发现车间里到处弥漫着青烟——也就是生产中的废气,刺鼻而呛人。

转眼间到了中午。徐征见科员们三三两两,腆着肚子从二楼晃悠着下来向门外走去,于是认定他们是去食堂,于是便准备尾随而去。陈冲立刻叫住了他:

“你去哪啊?”

“去食堂啊”。徐征一脸的奇怪。

“那是行管人员,他们可以去食堂吃饭。我们吃饭都是食堂的人用车子推过来的,这样节约时间啊”。徐征这才发现远处一个黑点逐渐变大:一辆电动三轮开了进来,跳下几个穿白衣戴厨帽的家伙;硫化工们也纷纷动了起来,带着大大小小的碗筷,蜂拥奔了过去。

徐峥转念一想,也是,这硫化压机就像自动化生产线样的,如果硫化工去食堂吃饭,只有两个结果:中午停产。产品报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