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内除了一架屏风，空空荡荡。

赵宣誩拢了一下衣袖，大红织金蟒龙缎衣从肩至脚平稳垂落，一双龙眼绣在最光洁的丝料上，一晃动，仿佛活了过来。

黎昭昭的身子不自觉往后倾了倾，脊背贴上搁着盥洗盆的铁架子，蓦地一凉。

赵宣誩的声音不疾不徐：“你越来越放肆了，竟敢非议朝政。”他话锋一转，带了些许杀气，“想必她怀恨多年，平日里时常同你抱怨，否则你今日也说不出这些话来。”

黎昭昭呼吸了几口气，语气还有些强硬：“她平日里没同我说过这些话，这些话……都是事实，我只是说了事实。”

“户部挪用西北赈灾银十五万两俱是事实。”赵宣誩道。

黎昭昭张了张嘴：“可那明明是为了……”

赵宣誩冷冷地看向她。

黎昭昭小心翼翼合上牙齿，眼眸颤动，却不敢再说什么。

赵宣誩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她跟前。

“这门婚事非结不可吗？”黎昭昭直愣愣盯着他。

她今日这身青绿色纱衣极为好看，赵宣誩上下打量了一遍，忽而沉缓道来：“七年前父王故去，你姑父一家领着两队人马为我父王护送仪仗，中途无故死伤七十三人，你姑父险些丧命，从那一日起，你我便是不可分割的一体。”

“而这桩婚事，便是我给予你姑父的承诺。”赵宣誩压低了声音，后半句话沉重有力，“同样，是你们对本殿的诚意。”

“为什么……”

黎昭昭试图争取：“为什么非要用这桩婚事，用别的不可以吗？太孙殿下，我姑姑姑父，还有大哥二哥，一定会忠心于您的！”

说到这里，黎昭昭迅速跪下来，额头贴地：“太孙殿下，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会对您忠心耿耿，如有不实，天打雷劈。”

赵宣誩没接她表忠心的话。

黎昭昭跪了半晌，一动不动。

“我知道。”

赵宣誩侧膝缓缓蹲下来，看着她：“你一向对我忠贞不二，是我欠你一个承诺，日后我定然补偿你。”

“不用日后。”黎昭昭埋着头道，“就今日，请太孙殿下取消婚事。”

“你从未求过我。”

赵宣誩呢喃：“居然是为了别人。”

黎昭昭抬起头，眼神中带了哀求：“对啊太孙殿下，我从没求过您，就这一次。”

赵宣誩支着膝盖，高高在上：“别的都可以依你，哪怕你说现在要做太孙妃，我都可以答应。这个不行。”

黎昭昭握紧了拳头。

“倘若我大哥执意不娶，你能怎样？”黎昭昭身上散发出一股狠劲儿，“杀了我姑姑一家？杀了我？把我们都杀了？”

赵宣誩对上她的目光：“我不会杀你，梨梨。”

“也不会动你姑姑的家人。”赵宣誩淡淡地说道：“若无办法，只能叫谢家那个孤女消失。”

黎昭昭怔住，睁大了瞳孔，而后微微颤抖地抓住赵宣誩的手臂，低下头道：“太孙殿下，是我说错话了……”

“我求你，不要。”

“绾绾这些年真的很不容易，我好多次看到她抱着家里的遗物发呆，她总跟我说她哭不出来，其实是因为她早就把眼泪哭干了，她说她娘和姐姐为了不受侮辱，在抄家之前全部自戕，只有她一个人苟且偷生地活下来……和我大哥成婚，是她这些年来唯一的期望。”

“如果连我……和我哥哥都背叛了她，你要她怎么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