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影纱回到住处时，正巧伊媞丽也不知从何处回来，见宋影纱肩头落雪，心疼地哎呀了几句。

“你不知道这会儿要落雪吗？也不撑把伞，冻坏了怎么办？瞧你这脸色，惨白兮兮的，先到我屋子里坐会儿。”

伊媞丽倒是披上了大麾，绒绒的一片，看着很是暖和，被这么一番抢话，宋影纱后知后觉想起来，好像前几日宗务楼是给弟子们派发了今年入冬的厚衣袍，提醒道山里就要降雪了。

方才打了一阵招式，宋影纱并不觉得体寒，手里那股暖劲尚在，还没解释，伊媞丽便顺手递上一个汤婆子搁在她掌心。

宋影纱索性也不拒绝，开口问道：

“西域的雪天，不应该比麓鸣山还要冷吗？”

“是冷一点，但是冷法不一样。”伊媞丽边关好门，边把椅子上的毛毡子也重新整理铺好：

“南诏国的风是干的，刮在脸颊上只有疼和粗糙，脸上裹个遮风的也就过去了。麓鸣山不一样，中原的雪里带着雨，又夹着湿冷，冻骨头的很。”

伊媞丽搓搓手，往半空里故意吹了口气，一下子白雾化开了。

“师傅这段时间都改让我们自行在室内练习心诀为主，怎么肖长老还让你去演武场吗？”

宋影纱不甚在意：“你们那一派系都是女弟子，马长老自然要怜香惜玉一些的。”

“四大长老最近应该都没空才是，你也不必太勤快，小心又染上风寒。”伊媞丽又往宋影纱脸上瞅了眼，兀自在心里感慨着这鹅蛋白瓷的皮囊，倔如磐石的性子。

宋影纱换了个姿势捂住暖炉：“师傅不在，不还有师兄么。”

伊媞丽闻言眼睛一亮：“哪个师兄？”

“就，你经常提的那位。”

“你这么说，我可就不冷了啊。”伊媞丽轻笑了声，凑近了：

“肖长老收你为徒弟的事，内门暗地里议论了好一阵。原以为只有马长老才收女剑弟子，谁知你破了例，倒是让一些师姐起了心思。”伊媞丽并不知道这二人照面早已打了好几轮，语气里带着刻意装出的羡慕，掐着嗓子挤兑：

“玉面美人的小师妹。”

宋影纱短暂地回想了片刻两人之间的相处，点点头：“你从前说的不错，他的确谈不上特别好相与。”

伊媞丽失望地摇头，降回自己的声调：“哎呀，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宋影纱猛然想起什么，迟疑地清清嗓子，开口：

“你知不知道五师兄为何左手持剑？”

“这事啊，说来也奇怪，反正大家都避而不谈，我进山这几年，就没人主动告诉我，你倒提醒我了，不如我找柳儒丁问问……”

宋影纱生怕伊媞丽真去找人家开门见山打听，左右估计并不是一件适合被大多数人知道的事，闹得像初见时问柳儒丁退亲缘由一样尴尬。

一抬眸，瞧见伊媞丽的桌子上放着一团毛线和钩针，转移了话题：“你这是要织什么？”

“这是我们那最好的羔羊的毛剪下来的呢，加急送到宗门，我拿了点来织一顶小帽子。”

“不会耽误你练功么？”

“不会的，我从小就跟着家里学这个了，三个晚上就能做好。”伊媞丽有些得意地把钩针穿好毛线，又在宋影纱面前展示了穿线和织法，动作一气呵成。

宋影纱盯着那两个钩针，在毛线里左右前进，上下翻搅，针慢慢变成她手里的碧落和九霄，一长一短，一进一退，一前一后，一上一下，穿梭递补，而那些毛线，如同被两把剑带动起的气流。

密密麻麻，结成天罗地网。

“空里流霜。”宋影纱喃喃自语。

她突然理解了还未教授的水月剑法第六式的精要之处。周身的内力带动双剑，风就会变成利刃。

“伊媞丽，谢谢你！”宋影纱猛然起身，放下暖炉，提剑出门回到自己的厢房。

伊媞丽一头雾水，谢，谢什么？

翌日，楚钦去到演武场的时候，宋影纱已经站在那里了。今日的雪刚停，负责扫洒的杂役弟子动作迅速，把场子里的积雪铲走了，倒是木桩子上有冻住的冰棱，看着锋利尖锐。

“有劳五师兄了。”宋影纱瞧见来人，恭谨作揖，语气诚恳。

楚钦斜眼望过去，宋影纱穿着新的鹅黄色剑袍，有点像提前绽放的迎春花，倒显得有几分不像舞刀弄剑之人。

假象罢了。楚钦敛了气息，垂目静心。

接着把剑立在地上，飒然带风，流光湛湛。

宋影纱终于明白何谓天生剑骨。

楚钦随意拨动剑柄，借着手劲气流带动整个剑开始旋转，抽剑的那瞬间，剑身仿佛被注入生命，迸发出的剑气简直惊人。

这股不寻常的气流，如海上的潮涨，一波波擦过宋影纱的面颊，像剑尖划过，有尖锐的疼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