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2 / 2)

有同事在闲暇时刻聊天而加藤弘突然出现路过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周围有零点几秒的突兀沉默,同事们的眼神变得有所保留,就好像他们突然变成了懂得趋利避害的兔子,阿部秘书——阿部香织就是其中的一员。”

“她跟随同事们躲避与加藤弘的交谈,但又和那些同事有些区别,那更像是某种更私人的、更——”

今川佑树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斟酌用词。

“更隐晦的恐惧。”他作出结语。

松田阵平、星野真弓和风见裕也都在沉默地看着他,看着年轻的研究员又绞尽脑汁地思考了一会儿,随后闭着眼继续叙述回忆。

“前田信也是另一种类型。”

“他也不受欢迎,我不知道为什么加藤弘不受欢迎,我猜测是因为他缺乏距离感的社交礼仪和过度消费的生活观念,但前田信也不受欢迎绝对是因为他看起来过于阴郁,就像,你们知道的,校园里那些总是沉默地窥视着别人又什么也不说的透明人。他的同事也并非讨厌他,只是……看着他不像在看一个同类。他们眼神里带有一种旁观小白鼠的兴致勃勃的冷漠。”

“所以前田信也只能和加藤弘社交。”今川佑树继续道,“他大概知道他和加藤弘都是职场中总是存在的’不受欢迎’的那几个人,所以与其说他在和加藤弘做朋友,不如说他在无可奈何地攀附他。我猜他自己大概不会将其定义为熟稔,因为我偶尔几次在食堂遇见他们一起吃饭,前田信也总是一边被迫做出回应一边作出回避的姿态。他不喜欢加藤弘,但也没有别人可以选择。”

——所以前田信也会说他们不太熟。

人们在陈述证词时偶尔会把事实与自己期望的可能性混淆,今川佑树的话和前田信也的证词对上了,他的观察力老道得几乎不像一个纯粹的旁观者。

“最后,松本副部长,”今川佑树犹疑地看了看办公室外头,他最终坚定道,“我其实不该这么说自己的上司的,但我总是能感觉到他其实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镇定…...他也在承受着某种压力,只是太善于伪装了。而且这种压力不是今天才有的,他以前不会这么频繁得给自己沏茶,只是最近这段时间犹盛。”

“无论如何,我们都还是很尊敬副部长,因为他在学术领域是个十足的天才,即使偶尔看起来过于自负。”他最后说。

今川佑树说完又猛灌了一大口水。

他再次抬起眼时,却发现周围的三个人还在沉默地看着他,他不紧犹疑地皱起眉毛,丝毫不知自己此时面色苍白的虚弱模样和刚刚流畅的长篇叙述之间有多大的反差感。

过了一会儿,松田阵平抱起手臂,直截了当道:“阿部香织说她偶尔和加藤弘聊两句天,但事实却是她害怕他、回避他,前田信也说他和加藤弘不太熟悉,事实却是他们甚至单独共进午餐——如果他们的确都没有撒谎,我可以认为前者自卑又容易讨好,而后者更加以自我为中心吗?”

“……大概。”今川佑树迟疑地点头。

“如果他们的确存在某种关联,你观察到的细节大概不是偶然。”星野真弓说,“人们通常会用两种方式隐藏他们和别人的关系,一种是彻底地回避,一种是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似地正常交流,阿部香织和前田信也的反应分别符合这两种类型。”

“但是没有经受过训练的普通人再怎么努力伪装,也很容易在不经意间暴露出来,而你又是一位观察力远超常人的同事,每天至少能花上八个小时近距离旁观这些人之间的互动。”

“噢,谢谢。”今川佑树看起来有些受宠若惊。

“而我们——搜查一课现在需要思考的是,这三人,如果我们暂时排除掉松本扬泰的话,这三人之间的关系到底属于哪种类别?”星野真弓继续道,“他们之间显然没有歪七扭八的三角恋,也并未享有一种共同的志趣,而作为同事,我们还能和另一位平级同事有什么样的联系呢?人类最本源的几种渴望,除了性、爱情、快乐、权力,还剩下什么?”

今川佑树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怔愣地开口:“……金钱?”

星野真弓对他笑了一下,她回过头,对风见裕也说:“我建议搜查一课优先查查生物化学系的资金账目,鉴于这是一家研究所里唯几能和金钱搭上关系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