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羞愧还是怨恨,又或者是惧怕,玉苒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坚持为胡春娥守灵,而是默默回到屋里。
“姑姑,她……”玉蓁想要解释些什么,却被罗明珠笑着打断。
“玉蓁,我不会因为你爹娘和妹妹迁怒你,但也不会为了你而原谅他们,你明白吗?”
“……我明白……”玉蓁抿着唇低下头,“姑姑,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也不是你。我不会跟一个孩子多计较,但让我再照拂她,却是不能了。”
“那,我还能,还能去店里做工吗?”玉蓁犹豫着问道。
虽然这样问有些不要脸,可她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赚钱养家。
如果不能在满口香继续做工,她一时想不到该如何养大两个妹妹。
罗明珠将她轻轻搂进怀里拍了拍,“当然可以,你可是姑姑培养的账房先生呢。”
玉蓁默默把脸埋进罗明珠怀里,感受着这份温暖,她悄无声息泪流满面。直到眼泪越流越多,最终放声大哭。
被亲爹打、被亲娘舍弃,还没来得及失望怨怼,就经历了父母双亡的惨剧,转头又跟妹妹离心……
这一桩桩一件件折磨人的事情,全都在一天之内发生。
纵然玉蓁稳重坚强惯于忍耐,可到底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她早就想痛哭一场了。
可她是长姐,是家中现存的顶梁柱。如果她崩溃大哭,那两个妹妹又该怎么办呢?
所以她只是默默流泪,平静地处理丧事,平静得甚至有些木然。
一夕之间,她便将自己放在了大人的位置上。
然而此刻躲在姑姑怀里,感受着温暖和安心,还有对她特殊的照顾,她的眼泪和哭声便再也止不住了。
如果易地而处,换了她是姑姑,恐怕会被白眼狼气死,绝对不会再给出任何帮助。
可是姑姑她这么大度,不仅烧了卖身契,还免去了赎身银子,而且不计前嫌依然留下她做工。
这份恩情她要怎么还呢?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翌日清早,罗明珠雇佣的丧仪班子早早上门,准备趁着天色没亮透的时候抬棺出殡,天亮时正好能赶到坟地。
“没有儿子,也没有侄子,谁来摔丧盆子啊?”丧仪主事急急向罗明珠询问。
未等罗明珠回答,玉蓁直接站出来,“我来!”
丧仪主事面色犹疑,“这……闺女摔丧盆子……”
玉蓁眼神晶亮,哭哑的嗓子说出来的话却坚定有力,“我是老大,我够资格!”
“就这么办,您不必多管。”罗明珠向丧仪主事点点头。
丧仪主事见主家强烈要求,便也不再多管闲事。反正他就是个拿钱办事的,说多了还讨人嫌。
只要不是犯忌讳的事情,自然要随着主家心意来办。
啪——
薄薄一层泥土做的丧盆子被玉蓁高高举起,然后在地上摔得粉碎。
“起灵——”
玉蓁彻底代替了儿子的位置,打着灵幡走在前头引路。玉苒玉芃扶棺哭灵,一路扬着纸钱。
罗明珠坠在整个出殡队伍的最后,与其间隔四五米的距离。
原本她是不需要来的,胡春娥跟她又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存在亲戚关系,送灵之事轮不到她头上。
即便是远房亲戚,灵堂上烧两张纸也就够了。
但玉蓁她们还太小,让她们三个去送灵,罗明珠实在不放心,只好跟着一起走一趟。
飘飘扬扬、漫天飞舞的纸钱洒落遍地,没有哀乐,也没有震天的哭声,就在这种凄楚的氛围里,胡春娥被抬到郊外入土为安。
……
胡春娥出殡后,玉蓁甚至顾不上沉浸在悲伤里,第二日便早早来到店铺做工。
“不是说了等你娘过了头七再来上工么?怎么如此着急?”罗明珠叹息着轻抚玉蓁的背。
玉蓁急忙低下头,借着口罩瓮声瓮气的声音掩饰哽咽,“在家里也没事干,店里又忙不过。没事的,我不累。”
现在养家的事情都落到她一个人身上,没了胡春娥和玉苒的工钱,以后的生活恐怕要捉襟见肘了,这让她如何能坐得住。
若不是体力实在有限,她甚至想再接一点零工,留着晚上回家做。多赚几文钱,就能多贴补一点家用。
玉蓁暗自后悔,早知道有今天,之前赚到的工钱就不乱花了,留着买几个馍馍吃也好啊。
罗明珠说到做到,再没让玉苒到店里来。
即便早上玉苒非要跟着玉蓁同来,想要求情继续在店里做事,却被罗明珠冷脸拒绝赶出了门。
对待玉蓁和玉苒,她的态度截然相反。
“最近你也识得不少字了,认秤盘和算账也没什么问题,以后就负责称重收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