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烬知是在第二日清晨回的家。

刚进门时，张娟正跟个没事人一样在厨房拿着瓢舀锅中的洗锅水，回身见到站在门口的程烬知时，竟还只是稍稍惊讶了一秒，接着便抓着瓢翻着白眼气冲冲进了屋。

程烬知见她这副模样，当即便意识到这女人应该是不清楚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然按照她这种奓毛鸡的性格，现在应该直接把手里的瓢扣到他头上。

“你不说这小子走了吗！”她进了门便喊，“那门口是死人啊！？”

“谁？”门内响起一阵慌乱的报纸窸窣声音，“你说谁回来了？”

屋内接连响起桌椅碰撞的声音后，很快，身着白色背心的程柏有些狼狈地钻出了门。

见到院子里全须全尾的程烬知时，他有一瞬间怀疑了一下面前之人究竟是人是鬼，把着门把都没敢立刻接近。

而后一秒在看见程烬知懒懒打了个哈欠后，他才不由得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鬼应当不会有如此丰富的表情。

“原来你也能看见这些。”程烬知随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直言道。

“这只是一种精神病。”但程柏却很快便打断了程烬知的话。

他迅速上前一把拽着程烬知的手腕将其拖到了角落，又强调道，“遗传的精神病，会产生幻觉。”

程烬知顿时沉默了。

程烬知能保证程柏当夜非常清醒，也没有被邪灵操纵的迹象。

他自己应该也非常清楚那些东西究竟是真实，还仅仅只是幻想，但不管怎么样，最终他也还是选择了洗脑蒙蔽自己，去对真相视而不见。

最主要的是，他也不想程烬知去打破他这场自己为自己织成的美好梦境。

“只是你弟弟没有。我只想做个普通人，烬知。”程柏上前握住了程烬知的肩膀，一时有些神经质地低声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妈离婚逃到这里……就是因为，在这里我享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平静，我在京城快被逼疯了，但在这里，我有家庭，你弟弟出生后到现在都非常正常，我觉得我看到了希望，这里是我的新生，但是，但是自从你回来之后，我竟然又出现了那种症状，昨晚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孩子，你……”

“行了，我马上就要走了。”程烬知被程柏这么絮絮叨叨说得头昏脑胀，一句话喊了停。

他不动声色地将肩上程柏的手抚了下来，实在不想听这人没完没了的剖白了。

“烬知……”程柏本以为程烬知这次回来，便是要继续留下的意思。

他本是准备好了一整套说辞“劝服”程烬知离开，却没想戏没演完全套就被程烬知干脆地打断了，叫他原本激动的情绪刚刚被高高抛起便被压了下去。

他嘴角因为情绪波动过大痉挛般抽动了两下，只觉脸上该开心也不是该自责也不是，很不是滋味。

“我今天就是来拿一下我的行李。”程烬知面无表情地退后了两步，伸手做了个留步的手势，便转身上了楼。

微风带起了他有些宽大的T恤衣摆和微长的头发，背影显得单薄又沉默。

他纤细带着青筋的手腕不知什么时候被套上了阴阳木环，一夜过去，平白多了分疏离的气质。

“这下好了。”程烬知倚着行李箱站在弥漫着薄雾的村口路边，现在时间还早，路上连个车影子也看不见，“家也没了，这人影都没的鬼地方，住桥洞当乞丐去喽。”

“有我在，你不会没有家。”一只琉璃靛青羽翼，华丽非常的长尾青鸟倏忽落在了程烬知的肩头，微微张口间，却是陆颂渊的声音。

“祖师爷？”程烬知有些惊奇地伸手轻轻碰了碰青鸟的漂亮红色鸟喙，“您本体是一只鸟？”

“这只是简单的变化术法。”陆颂渊柔软的羽毛蹭到了程烬知雪白的脖颈，“你以后也会学会。”

“先不说学不学了，先找个窝吧。您刚刚说家？”程烬知将话题引回了最初。

“您说的是您那个小破祠堂吗？虽然说也能住住人，但我看大概率不到两天，我就会被连人带床被那些进来给你上供的人扫地出门。”程烬知认真分析，“而且您也只有这么些信徒，还都成牌儿了，那村也不富，平时香火应该多不到哪去，我看您连自身也难保。”

陆颂渊一时没了话，他只是望了程烬知一会儿，便优雅高贵地回身用他的鸟喙梳理了两下背上华丽漂亮的羽毛。

“去河州阳城。”片刻，陆颂渊扇动翅膀落到了程烬知扶着行李箱的手上。

“祖宗，您那也有房产？”程烬知问。

“算是吧。”陆颂渊缓声道。

“但现在别说是车，除我俩之外的生物都找不到。”程烬知冷漠拒绝，“当然，我也不会无师自通御剑飞行。”

“那我带你走。”陆颂渊的身形在话音刚落的瞬时间出现在了程烬知面前。

他比程烬知要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