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经见过(1 / 2)

李拾月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没有八年前明亮了,他的声音没有八年前清澈了,也许是抽烟导致,也许是变声期来得太晚。

“其实我们见过,对吗?”这句话黄鹤云在第三次见面的时候就想说了,他记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也是丁香盛开的时节,但是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她伸手捧住他的脸,“这世上状元这么多,你是离我最近的一个,八年前,我被状元抓住过手,八年后,我能捧住他的脸。”

这一晚上,他做了个梦。

梦见八年前。

那年楼下画室装修,高一只好搬到二楼来和高三挤一挤,画室很大,以班级为单位围圈或摆排,教室里人多得连路都走不开,校服手肘那块儿全都是颜料,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贴上旁边人的调色纸。

高三学生多有不满,本来就紧张的生活节奏,被紧张的用地逼得更加焦躁。

但他还好,一个月还迟到两次。

每天中午高一都去吃饭了,高三大都还留在座位上修修改改,偶尔有几个梨花带雨的女同学,他都会上去安慰一下,顺带上手改两笔画,就没有哄不好的女同学。

午休哭一会儿这股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吹到了高一,黄鹤云那天在画室转了一圈,兴致一来,去高一转了一圈,像个视察工作的老领导。

神奇,高一教室竟然也能剩下一个学妹。她左手拿着刮刀,右手拿着笔,虽然看上去像是尽力在施展了,但还是扭扭捏捏,磨磨蹭蹭,一幅画被她磨得像好几天没洗的大油头,黄鹤云直呼没见过。

他躲在后面,悄无声息地看了半天,就差一口气叹出来了。

他实在是没忍住,上前握住她的手,哐当一笔颜料甩过去,嬉皮笑脸道:“要自信呢,画画咋能不自信呢!”

他握住她的手,在那幅画了跟没画一样扁平的纸上干净利落地来了几笔,还帮她把那颗比头还大的苹果的形收住了,他连洗笔擦笔时都那么干净利落,他不会像李拾月一样顾忌众多,比如不能把新买的抹布这么快擦脏,比如不能一次性用太多颜料,他更不会在画画的时候算算这盒土黄还能用几天,今天是不是该换了。他的眼睛都在画面上,他的脑子里没有别的事情,就算是为了勾搭漂亮妹妹,也会在改完这幅画以后再想。

可她当时并没有珍惜,她盯着他的侧颜,盯着他的眼睛,盯着他讲话时一张一合的嘴巴。她设想过他目的不纯,但是很快被否定了,她长得这么丑,画画也这么丑,他画画这么好,品味也一定很好,怎么会对她目的不纯,就不要自作多情了。他应该就是人好心善罢了。

后来,这个人好心善的学长的照片就被贴到了学校的公告栏上。

他的好心,他的眷顾,让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白日梦成真了,他在成为状元的那一刻,她脑补了很多与他再见的时刻。她每天都到学校门口的公示栏上看他的照片,偷偷收藏他的画,收藏他在书本上写的名字。

她从来没有被男生搭讪过,也从来没有遇上过这么温柔的人,她期待谈一次恋爱,期待遇到一个满眼都是她的人,无论男女。

可从来没有遇到过,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就想,一个满眼都是自己的人,恐怕只有镜子里的你了。

她忘不掉那不到十分钟的温柔,忘不掉那不超过十句的话,没有人像她这样爱做梦,没有人像她执念这么深。

《阳光下的画室》只是在圆她自己一个小小的梦而已,她的主角带走了她半缕魂魄,长出了血肉,深深扎根在那个梦中的世界,代替她,完成了那个遥不可及的梦。

有多少作者的故事是从一个小小的梦开始的。

这个梦,八年前的李拾月做了,今天的黄鹤云也做了。

上午九点,两人悠悠转醒,在睁眼时看到对方也正好刚醒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黄鹤云看着她的眼睛,替八年前的自己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你知道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吗?”

“是谁呀?”

“是你呀!”

李拾月又咯咯笑起来,“你好像那个魔镜。”

“你好像白雪公主。”他也笑起来,勾起她散在颈间的发丝,“我承认我当年动机不纯,我不是魔镜,我应该是被公主蛊惑的猎人,如果王后让我取出你的心,我就和你私奔。”

她的脸颊把眼睛挤压成一条缝,“你知道吗?《阳光下的画室》其实带了童话标签,我觉得他们在阳光下相遇,又在阳光下表白,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也不一定是要在阳光下。”黄鹤云思索道,“童话有很多种,海鸥遇上大海,星星遇见月亮,宝剑遇上战场,还有……”

李拾月静静地躺着,想听他说“还有”。

“还有丁香遇上雨滴!”他突然大声说道。

如果不是李青一个电话打来说李拾星回家了,两个人大概要聊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