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夕被留在了家里。 主仆离散,原不是喜事,何况宣姨故意刁难,突然甩手,半点余地都不留,想来崔巍去了铺中也没甚好话。 不过这不紧要。紧要的是崔家花糕接下来如何营业。若找不到人手,那就得关张大吉,这正是宣姨乐见的场景,她临时撂挑子,不就是为了看崔巍的笑话。 万不能让她得逞。 李元夕立在院中,背后是青青翠翠的石榴树,她按了按太阳穴,抬头望天,将满未圆的大半个月亮缀在灰蓝天幕,如被啃去一小圈的馕饼。 对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粲然一笑。 这时,院墙外传来熟悉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远门前。 崔巍推门而入,就见李元夕跑着迎过来,笑欣欣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他心头的忧郁顿时一扫而空。 “接下来,你作何打算?”李元夕问道,同着崔巍往书房走。 崔巍道:“后日开始歇业,待寻到人手,再开张。”他拍拍李元夕的手背,“铺子开了五年多,也该休整一下,正好趁此机会。” “后日,那明日呢?”李元夕又问。 “宣叔已备好了明日的花糕,他说等明日收板后再走。” 说话间,两人已回到书房。 书案上有个青布包裹,尚未打开,崔巍见了,笑着对李元夕道:“你可是要准备领罚了?” 刚才离开时,他让李元夕把碑帖看一遍,仔细体会颜体之美。 显然她没有照做。练字的第一步都不执行,那这练后的效果,不想而知。 李元夕却不以为然:“罚不罚的,等我写了再说。今日不作数。”说完,回到她正挂心的话题,“明日铺子如旧,也就是说,只要明日咱们寻到人手,那后日就可继续,无须停业。” 崔巍摇了摇头:“太仓促。”莫说一日,就是十日都未必有合适的人。 他牵着李元夕在榻上落座,“做花糕,需有耐性,和面揉面团花上屉,皆非一日之功,需细细练习。” “不是有你这个老师吗?”李元夕笑望着他,“有你在,铺子关不了,只要再带出两个徒弟,万事大吉,算上我,三个皮匠,怎么也能撑起铺门。” 崔巍道:“不可,你是捕快,自要办案,岂能……”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李元夕打断了。 “这不要紧。关键是两个徒弟。”她顿了一下,才把想到的人选郑重推荐,“洪青如何,就是洪涝爹的儿子。” 秋分后,洪老爹带着洪青来给李元夕缴租,他把麦子跟玉米都折成了银钱,按照说好的五五分成,他给了李元夕十两六钱银子。 李元夕请他们父子去饭铺用餐,刚好遇见崔巍拿了新做的菊花糕来寻她,便四人一起。席间,洪青一直盯着菊花糕,目不转睛,似是不舍得吃。崔巍遂把一整食盒相赠。及至汤面上来,洪青的举动更是令人吃惊。他把面条一根根铺开,又缠起,就在洪涝爹忍不住骂他浪费粮食时,一朵菊花开在他的掌间,跟那菊花糕十分相像。 “我记得洪涝爹说,他这个儿子,甚是手巧,只要他喜欢的,很快就能做出来。” 给李元夕一提,崔巍也记起了当日席上光景,他点头道:“洪青能来,自然是好的,可洪涝爹舍得吗?” “去问问就是了。”李元夕笑道,“我相信他会来的。有了洪青,再寻一个。” 她刚要继续说什么,却被急急的扣门声所打断。 都二更了,谁会来? 李元夕想着,让崔巍去开门,她则跃上墙头,暗中观察。 来人是百味斋的王掌柜。 看样走得甚急,额头的汗水把万字巾都浸湿了。 崔巍把他让进书房,斟茶让座。 “崔主管,啊,看我这张嘴,”王掌柜不好意思地看了崔巍一眼,崔巍已经离开百味斋了,旧称自然不合适,他急急一想,改口道,“崔公子,我来是跟您负荆请罪的。” 这是什么话? 崔巍又让他喝茶,心中瞬间想到了一个可能,但却没有接口。 王掌柜道:“今日牙人荐了个婆子来,试工甚好,我当即留人,约好三日后上工。可没想到,那婆子是崔公子店里的人,这是订约后,孟牙人拿了谢仪,才把底细告诉于我,还说那婆子并未找好替手,直接辞工。我一听就急了,这不是给您添堵吗?” 他继续道:“崔公子,我来一是请罪,二是请您不要放人,我回去就把约退了,让她继续在您这做。” 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