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汪家,博州府数得着的财主,人丁旺,财源广,日子甚是滋润,若非要寻些不足,那便是家主汪昌杰员外身体病弱,长年吃着补药。这些陈舒念都知道,是以她在重阳节礼中特意备了新制的人参固元膏。 可惜她的一番心意转手就被扔进了角落里。当然这也不能怪汪员外薄意,毕竟人有了更好的法子,自然会弃旧喜新。 “任厨,今晚能上新羹了吧?”宴饮结束,汪昌杰回了外书房,第一件事就是问晚膳,好似刚才没吃饱。 任厨连连答应:“新菜已清养了七日,内外皆净,就等员外示下,随时可以供奉。” “那还等什么,做呗,”汪昌杰在榻床上躺下,打个哈欠,“我午饭都没怎么吃,就等这口呢。” 得了家主示下,任厨一刻也不延误,出了书房,回厨房拿了尖刀与木盆,就去了菜窖。 汪家菜窖比一般人家大许多,不止有窖,还有房,各种时令鲜嫩菜蔬堆满其中。任厨进了最里面的一间,推开门,就见长长的竹床上躺着个白白净净的男孩。 男孩寸缕未着,手脚都绑着红绳,绳子系在床脚。听见门响,他转过头,粉嘟嘟的小脸登时变得煞白,他刚要喊,却被快他一步的任厨捂住了嘴。 任厨拿块白布塞住男孩的嘴,笑道:“小宝贝,知足吧,能为汪员外增寿延年,是你的福分!” 他把木盆放在床侧,举起尖刀比向男孩的心口,“莫怕,爷的手很快,不疼!” 眼泪猛然溢出男孩的双眼,他哆嗦着向后退去,却因绳子绑缚,根本退不动,他手脚乱挣,试图挡开逼紧的刀尖,却被任厨一把按住了脖子。 “就一下,很快的,啊!” 任厨笑着举起了刀,男孩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但是,万分惧怕的冰冷疼痛并未到来,他只听见了“噗通”“当啷”“哗啦”的乱响,似乎是什么倒了,又撞上了什么。 男孩小心地睁开了一只眼睛,就见任厨卧在地上,尖刀落在木盆里。 他惊得睁大了双眼,这是怎么回事? 一道瘦影飞到了床前,男孩抬头,见是个黑衣蒙面人,他立刻一动不动,状如小兔,以前在慈幼堂,听曹婶讲故事,故事里的蒙面人都喜欢乖孩子,只要孩子乖一点,就不会挨打。 可这蒙面人手里也没有鞭子啊。男孩胡思乱想着,那蒙面人却拿出了匕首,他刚想求告,奈何嘴里还塞着白布,只能呜呜地泣叫,但那匕首并未刺他,而是割断了他手脚上的红绳。 接着,那蒙面人脱下黑布外袍,裹起他,背着就走。 * 今天是重阳节,博州府习俗,或登高,或宴饮,总之是个耍乐的日子,一应所需早早备好,除非事急,很少有人会逛街。江宁只做了半日生意,就收了铺板,一心一意地同博安与博方过节。 博方前天晚上就醒了,虽然伤痛未愈,可嗓子利落很多,再加上好友相伴,甚是心安,所以兴致颇高。 博安则是欢喜如过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跑前跑后地帮义父张罗。 一张条桌支在博方床前,上面摆满肴馔,三人围坐,博安执壶,先给江宁满斟菊花酒,又给自己与好友的杯子满上。 “父亲,愿您福寿绵长,心想事成。”博安恭敬地端起酒盏,深深致意,连同博方那份,“儿子我一定会好好干的,让咱家铺子兴旺发达。”说完,仰头喝下。 江宁拍拍他的肩膀,一饮而尽,笑道:“菊花酒也是酒,一杯足矣,吃菜。” 忽然,铺门大响。 不等江宁开口,博安已跑了出去,须臾就转了回来,后面跟着一头汗水的李元夕。 “李捕快!” 江宁说着,已发现她背上背个黑色大包袱,刚要接下,不料那包袱里伸出只手来。 啊呦,他的手一顿,就听李元夕道:“小朋友,可以下来了。” 一张粉嫩嫩的小脸从黑包袱里露出。 “博瑞!”博方与博安异口同声喊道。 放下博瑞,李元夕才觉得肩腿甚是疼痛,许是伤口又挣开了吧,虽然舒念的金疮药甚是疗效,可她翻墙越屋的,还背个小孩,就算结痂也不成。 不过她来不及查看,因为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待博瑞沐浴更衣,稍稍用饭后,李元夕就请他把自己的遭遇一一诉说,由江宁执笔,写成状子。 之前,写录博方的诉状,江宁已觉心寒,现在听了博瑞的讲述,他几乎要握笔不住。 这些衣冠禽兽们,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只有世人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