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赫斯塔和丁雨晴坐在停车场边的石礅上。赫斯塔就着一小瓶新买的矿泉水吃着鸡肉卷,一旁丁雨晴仍抱着纸袋,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
“一会儿我先送你去儿童医院。”赫斯塔轻声道,“你没事吧?”
丁雨晴从沉思中醒来,侧目看向身旁人,“……你下午还要去别的地方?”
“嗯,我要去看十一,在希望中心那边……上周带你去过的。可能会在那边待两个小时吧,然后我会回来找你们,看看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
赫斯塔把吃完剩下的包装纸团了起来,几次瞄准后,她完美地将纸团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不过我现在知道为什么苗苗希望我待在医院了。”赫斯塔单手撑在身前,“我服了,她说得真挺准的——昨天我要是不回家,就不会有这档子事。”
丁雨晴漠然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点笑意,她低声道:“你现在信了吧,我姐姐专门打电话过来提醒,你就该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但今天的事,说到底和你没什么关系……”
“还是有的吧。”赫斯塔转过头,“徐女士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你爸爸手上?”
“……没有。”
“真的吗,你确定?”赫斯塔回头往高处看了一眼,“我感觉——”
“可能你觉得我爸爸是个烂人,又懒,又凶,没什么文化还喜欢教训人……嗯,他就是个烂人,但他既不在外面找女人,也不赌博,唯一的爱好就是下棋。除了工作,他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和他的那帮棋友泡在一块,工资、奖金还有退休金都交给我妈打理……他什么都懒得过问。”
丁雨晴抓紧了怀中的纸袋,“……你不知道这些年有多少女人羡慕我妈,羡慕她眼光独到,找了这么好的男人。”
“……好男人?”赫斯塔低声喃喃,“会打人的好丈夫?”
“这几年还真的没怎么动过手了,”丁雨晴低声道,“只是砸砸东西,吼我们两句……”
“你有没有想过是他打不动了。”赫斯塔望着她,“他现在连掀翻茶几都费劲。”
丁雨晴没什么反应。
在一段时间的静坐之后,她打开纸袋,拿出一个半冷的派。
“我小时候,有一次做梦,梦见我妈离婚,要带我走。
“醒了之后,我把梦告诉了妈妈,我抱着她的脖子说,如果将来你和爸爸离婚,我一定跟着你,怎么样都跟着你……她把我抱起来,很惊讶,说,‘妈妈怎么会离婚呢?离婚了,将来别人会怎么看你?’”
“……会怎么看你?”赫斯塔认真地问。
“会像她看别的离婚家庭的小孩那样看我……也会像她看别的离了婚的女人那样看她自己。”
赫斯塔眉心微颦,她并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从眼前人伤感而低迷的状态里,她又好像能感知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其实我都知道……毕竟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丁雨晴的声音变得微弱,“我……我不能,我也没有资格要求她为了我牺牲她自己……但每一次,每一次她不得不在我和她的婚姻之间作选择,她不会优先选我,因为她和爸爸的关系永远是第一位的……”
“她不会优先选我,”丁雨晴捂住了眼睛,“不会……”
赫斯塔站起身,走到丁雨晴的前面,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丁雨晴靠着赫斯塔,肩膀又一次颤抖起来。
……
在前往儿童医院的车上,丁雨晴不断对着小镜子观察着自己的眼睛,她的手反复拨弄刘海,好像这样就能减轻眼白的红血丝。
的士车在道路上平稳行驶,赫斯塔望着前路,再过两个路口就到儿童医院了,她侧目看向雨晴,“你刚才为什么要说调音师是你约的?”
丁雨晴笑了一下,“这件事我也想和你商量商量……能不能这样,往后不管是谁问起来,你都说调音师是我找的。”
“为什么?”
“可以先答应我吗?”
“你先说理由。”
丁雨晴收起了自己的小镜子,她靠在车座上,低声道,“我不想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我不明白。”
“调音师如果是你找来的,这件事不会激起什么水花,我妈最在乎外人的看法了。她可能会趁我爸不在的时候弹两首曲子给你听,谢谢你的好意,等到她不练了,你也没有什么理由一次次要求她去弹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像上次的洗碗机一样。”
“嗯。”
丁雨晴看向窗外。
“……我今早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从来没想过要去给钢琴调音呢?这真是个……天才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