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2 / 2)

农夫所用方言相差无几,便知这里应是还在楚州地界,离淮阴不远。

农夫听着他熟练的楚州话并未怀疑,“哦,咱们这里是平扬村,离淮阴还是有些脚程的。我看你这个样子,要不来我家歇脚吧?晚些天身体养好了,再回淮阴。”

“那便多谢大伯了。”柳臣行礼谢道。

“你们城里人的规矩就是多,说个话还要拜过去拜过来。看你这般细皮嫩肉,一定是出身大户人家的,待会儿到我家了啊,不要嫌弃我们这乡下破烂就行。”农夫尤为热切,那粗嗓絮絮叨叨地同柳臣说着。

“有着容身之所已是感激不尽,怎会嫌弃?”柳臣笑道。

彼时柳臣随农夫至其家中,简陋的四壁内,唯有一草席,一矮桌,和一些破旧的必要生活用具与农具。

农夫将锄头放至墙角,又对柳臣道:“我是个单身汉子,家里老人也都走了,没有妻儿,你在我这屋里好生住着养伤就行。这草席我再给你翻一张出来铺着,这些天一直下雨,就是有点儿潮,你将就歇着吧。”

柳臣赶忙接过农夫翻箱倒柜找来的一卷草席,“大伯,我来就行。”

“小伙子,你当真睡得惯?”农夫挠挠头,语气犹疑。

柳臣铺卷着草席,不以为意地摇摇头,“能避雨,能挡风,夜里不会被野兽叼走,白天没有毒日头暴晒,求之不得。”

农夫满意地咧嘴笑笑,又背过身在朽掉的箱子里找着什么,一边和柳臣搭着话,“唉,我就是家里太穷了,一直没敢娶媳妇。瞧瞧我这条件,媳妇嫁过来跟着我也是受罪,更别说生娃了。咱们村里大多数人其实都跟我一样,娶不起媳妇。”

柳臣望着他朴实的背影,那衣上尽是补丁,“楚州近年来富庶,像平扬村这般之地,应当也有朝廷补助才是。”

“补助?大伯我在这里活了大半辈子喽,从来没听说过什么补助。小伙子,你该不会是在城里头呆惯了,没见过咱们这些穷乡的生活,朝廷那些恩惠东西,我们想都不敢想!”

农夫摆摆手,始才回身走向柳臣,将手里漆黑带破口的瓶子递给了他,“小伙子,这个是咱们村里经常用的药,我干农活偶尔磕着伤着就是用这个的。你试试?”

“多谢大伯。”柳臣从那粗糙的掌中拿过药瓶,又听农夫唠叨着话。

“咱们村本来是有个赤脚大夫,前段时间啊,突然中风走了。有人说是撞邪了,因为那赤脚大夫此前试图救一个得了疯病的女人,结果疯病没治好,那赤脚大夫反而没了。所以村里就有人说啊,是撞邪了。”

“疯病?”柳臣奇道。

农夫见他目光微动的模样,以为他对此有所顾忌,“是啊,那女人还就住在我家旁边,我跟她丈夫是邻居。小伙子你也不用担心,那女人只是疯了点,偶尔说些听不懂的瞎话,不会伤人。你要是害怕,就在屋里好好休息就行。”

翌日,柳臣见着了农夫口中所言的女人。

微雨已歇,天色仍是晦暗,潮湿的地面满是青苔,噙着未干的积水。

农夫一早便扛着锄头出了门,柳臣一瘸一拐地跨出门槛,便见不远处的茅房前,一女人席地而坐,浑然不顾周遭的湿气。

女人约莫年三十有余,其衣衫单薄,骨瘦嶙峋。那面上连着颧骨之下的两颊皆凹了下去,看上去尤为骇人。她的眼底尽是乌青之色,往上端详而去时,便见她目光空洞,却是始终定定地望着空空如也的天边。

而她干裂的唇翕合着,似乎是在喃喃说着什么话。柳臣缓步移近欲听清之时,女人蓦地察觉了他的出现,旋即她面色大变,张大了的目中尽是惊恐之色,连连在原地蹬着腿作着凭空挣扎之样。

“什么人?”另一男人的声音乍然出现,语气中带着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