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前,接踵而至的人群踏着泥尘,不仅是集声喊冤的书生,连同兖州来的流民亦闻讯而来。
一时长街上人满为患,涌如潮水的身影破开黄昏,撇下重重的晦暗。
“你们是要造反吗?”一官兵声嘶力竭地吼着,继而噌地一下拔出佩刀,也不顾来者何人,欲吓退身前围堵的人。
只见程如宁越步向前,猛地一抓,擎制住了那官兵拔刀的手,抬腿以膝顶腹,反手将那刀从其手里缴落。
此番工夫不过是两个呼吸的时间,接而那官兵反应过来时,惊怒之下连连招来了近处的官兵,嘴里还碎碎念着,“反了反了!拿下这群刁民!”
“怎么正当防卫从你们这嘴里说出来,就这么让人不舒服呢?”程如宁抬手将身后的人群护着,细眉一横,瞥了眼再度冲过来的官兵,赤手空拳地迎了上去。
凛然的刀锋不留余地袭来,程如宁闪身之间,眸底略过一丝狡黠。接着她竟是于半空中微晃着身形,直直贴着官兵手里的刀刃扑于地。
那握刀之人已是来不及收势,只见锋利的刀身划破程如宁的后背,旋即鲜红的血沿着薄刃流出,染红了程如宁的半边衣裳。
程如宁倒地之时,围观的百姓纷纷往后退去,一时骇然与恐慌游于其间。而不知谁大喊了一句,“官兵伤人了!官兵伤人了!”
群民情绪随之更加沸然,远处的七叶瞳孔骤然缩紧,他用力扒开周遭的人,奔向程如宁所在之处,将她半抱起身,“程如宁!”
“妹妹!”程遂安亦是察觉了此番变故,而他身陷拥挤的人潮里,根本挪不开半步。
程遂安当即急红了眼,怒吼向因伤人而无措的官兵,“你们府尹打算一直当个缩头乌龟躲着吗?日后给我们今日讨公道的人扣上暴民的帽子就可以万事大吉,可有想过百姓眼里看得最是清楚明白?!”
彼时七叶望着忍痛不语的程如宁,眉心紧聚,他沉声道:“不是说好苦肉计由我来的吗?你逞什么强?”
而程如宁学着他往日不屑的模样,照做着应了他话:“嘁,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万一被伤着落下个残疾,岂不是得不偿失?本小姐的身手可是……”
七叶直直打断了她还想自吹自擂的话,“不尊师长,等少主出来我便告你状去,罚你抄写个几百遍的课业。”
程如宁怔了好会儿,抬眼望着昏黄之中,那抱着自己的人近在咫尺的轮廓线,蓦地嘲了他一句:“七叶,你真幼稚。”
七叶小心避开着她后背的伤,瞧着她越发苍白的面色,挑眉道:“你还得寸进尺?”
程如宁听罢勾起唇,得意地笑着:“这次可是我赢了,轮不到你来出头了……”
石壁之上,幽微的烛火跳动,晃着来往狱卒巡逻的虚影。
江扶风倚靠在冰凉的墙角,蜷缩着身,不时阴冷的风浸骨,冻得她哆嗦着,半梦半醒。
忽一锁链叩开撞击门框的叮咣声响乍起,江扶风闻声睁开眼来,惺忪间,便见被狱卒打开的牢门处,一身形欣长,着锦衣大氅的男人提着衣摆跨入了牢房里。
借着模糊的灯火照面,江扶风陡然认出了来人——丞相。
丞相招手屏退了狱卒,兀自朝着江扶风处走近,也不顾牢房腌臜,于其对面盘腿坐下:“江少主。”
“丞相大人?”江扶风很是不解,满心疑窦地与丞相对视,“大人这个时辰来牢里找我,定不会是给我带来什么好消息的吧。”
却见丞相无奈地摇摇头,“这是没法的事,早朝过后又处理了许多邸报,连着兖州赈灾事宜亦需我审批。我适才抽出空来,听闻了扶摇书斋的事,前来牢房看看你。”
江扶风不明其用意,直言道:“我与大人并无瓜葛。”
丞相似是颇有耐心,他漫不经心地扫视着牢房里的环境,一面细述说着:“你这话说得便不对了。这世上所有人,都会冥冥中产生一定的联系,即便从前没有,当下没有,也无法断定未来没有。正是有着万千联系,如丝线穿连于形形色色里,繁复的,稀疏的,才有了如今这个复杂的人世。”
若是江扶风还身处前世新世纪里,遇到这样长篇大论同她讲哲学的,她一定掉头就走并骂一句对方神经病。
但如今她面前的,是当朝丞相,而她只是个阶下囚。
是以她极力忍住不想搭理并骂他走人的冲动,问道:“大人今日来,是同我探论学识的?可惜小女子不才,不怎么通才学,怕是和大人搭不上什么话。”
“江少主独具慧眼,招揽人才重振书斋,实乃一表人才,如何会听不懂我的话?只怕是江少主因我师弟之由,才会如此抗拒我吧。”丞相似乎对江扶风的态度并不在意,谈话间,宛如谈聊家常般稀松。
他仿佛是为一处深不可测的泥潭,任由他人如何,所有言语与其事都只能渐没潭中,而他本人,亦是云淡风轻,如泥潭般沉静。
江扶风头一回遇着能让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