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进米罗酒肆的时候,顾剑还在醉生梦死。

他看见我还有点发懵。我怒不可遏,一巴掌打掉他手里的酒坛。泼洒出的酒液溅了他一身。

顾剑低头看看酒污的衣襟,微皱起眉毛,很快又展平了。

他眼睛亮亮的,似笑非笑地望着我,“你还挺有精神的。跑这么快,身体不疼了?”

他态度云淡风轻,实则恨不得把“救命恩人”四个字写在脸上。

我:“……”

拿人家手短,气啊。

我一撩裙摆坐在他对面,没好气道:“疼着呢。但我一想到某个人都快把自己折腾没了,疼死也得来。”

他难得的竟然还接了一句玩笑:“来见我最后一面?”

“顾剑!”

顾剑立刻举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还是似笑非笑的样子,“裴照告诉你的?”

“你都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口舌才撬开这个闷葫芦。”我恨恨道,“就算他不说我也要来——这还用说么?我在宫里无依无靠,我哥又是个铁废物(赵士玄:?),能救我的滥好人就你一个了。”

“滥好人?”顾剑低低重复了一句,嘴角又蜷起来,“我哪里算什么好人……”

他说着又要去摸酒坛,我立马打他手背,“还喝!你不要命了?”

“嘶——”顾剑睨一眼发红的手背,皱眉道,“你好啰嗦,像个管家婆。”

我心说你还是认命吧,内部消息咱俩早就是一对了。但现在不是炒cp的时候!

“顾剑,我们现在去看大夫吧。”我有些心焦,“或者去找什么武林高手……对了,你的义父很厉害的对吧?我们去找他救你,好不好?”

顾剑歪着身子躺在一堆酒坛中间,闻言嗤笑一声,懒懒地拉着长音:“什么救不救的,我又不是要死了。”

我最听不了他说死,鼻子一酸,“裴照说你都吐血了!”

这可是古代啊,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连个速效救心丸都没有,感冒都可能死人,吐血基本上就是不治之症了吧。

听到裴照说这话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我从前把顾剑看得太神了——一个不用威亚就能飞檐走壁的人,当然神了!但是知道这时候我才想起来他也是个肉体凡胎罢了,喝醉了会难受,受了重伤会流血的普通人。

顾剑听见我带了哭腔,终于坐正了身体,苦笑道:“吐血怎么了。我给你排毒的时候,你还吐血了呢。”

我一听心里更慌了,“你的意思是说,我也要死了?”

顾剑:“……”

他逐渐坐正,表情在嫌弃和同情之间反复横跳,最后只干巴巴道:“我可没这么说。”

我还是没忍住哭鼻子了。这种自己和想保护的人都命悬一线的体验真的很可怕,我能憋到现在大概还算是一种进步。

顾剑震惊:“……这有什么好哭的啊?”

我闷头流泪,乍一听这个逼的直男发言,心中更是悲愤,干脆一个头槌扎到他怀里开始呜呜咽咽。

顾剑显然没想到我这么不要脸的操作。但就如我所说的,他是个容易心软的滥好人,保护弱小已经成为了刻进DNA的本能。

他僵直了一瞬,还是迟疑地揽住我的肩膀,同时低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你看你,不还是活蹦乱跳的吗?你会好好活下去的。”

我从他明显消瘦的胸膛里抬起头来,哽着嗓子纠正:“不行!不能我一个人。你要说:我们都会好好活下去的!”

“你干嘛这么执着这个啊?”

“少废话,你快说!”

“……好。”顾剑脸上浮现出我从未看过的表情,那是一种近乎温和的无奈,“我说:我们都会好好活下去的。”

我猛烈点头。

顾剑被逗笑了。他有些笨拙地揩掉我脸上的泪痕,手指还是那么冰冷又粗糙,可是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温度了。

我抽搭了一会,才想起来追问道:“那,裴照还说你以前受了很重的内伤没好,这怎么办啊?”

“……啧,他怎么什么都说啊。”顾剑道,“武林人哪有不受内伤的,小事。休息两天,过一阵子就好了。”

这话一听就是哄人的。“可是……”

“别可是了。”顾剑有些哭笑不得,“你一来就问东问西的,我刚喝完酒,头都被你问晕了。安静一会吧。”

他拍拍我的脑袋,我只好缩回他怀里做鹌鹑,继续用衣襟擦脸。

还好。我心想。偶尔也能依靠一下他的肩膀,不然我真的会被这个动不动就以命相搏的世界逼疯掉。

“赵小姐过来啦。”米罗的声音从后屋转出来。她看见我很惊讶,“哟,怎么哭了?顾剑,你又欺负人家小姑娘了?”

顾剑啧一声,“什么叫又——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