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草长莺飞，拂堤杨柳，又绿京河岸。

“赵大人？”

赵怀民刚从宫中出来，身上的包裹还未来得及安置，就被突然出现的几人堵住了去路。

“正是下官”

那些身穿黑色衙差服饰，累得满头大汗，时不时地往里头探头探脑，满脸燥意，横眉竖眼瞧着面相太凶。但是目光一旦锁定人群中的少年便裂开了嘴，笑得像太阳花似得，又是搭手拿行礼，又是嘘寒问暖，好不熨帖。

“大人可用过早饭了？”

赵怀民还未张嘴，就被人堵住了话头，那人嘻嘻闹闹道：“大人中气十足，面色红润有光泽，想必早已吃过早膳”

“大人，你猜我们是怎么认出您得嘛？”

那小子挤开同事，嬉皮笑脸，好不活泼。

赵怀民被人簇拥着，不咸不淡问了一句：“何解？”

那小子见新来的大人如此自来熟，神秘兮兮凑到他耳畔低低道：“那是因为您眼里透着一种澄澈的愚蠢，哈哈哈！”

“哈哈哈，开个玩笑，大人别恼”“其实吧！还是您长得太俊俏了，小的在县衙这么多年，就没有见过比您更俊朗的大人了...哎哎!谁呀...真是的，本来就是如此”

不过他那张嘴忙着嘀嘀咕咕，倒是没有注意到有人恨不得吃了他的神色，免不了被人狠狠踩一脚，这才敛了一副猴儿样。

他在人前人后窜来窜去，像个猴子一样叽叽喳喳，笑声朗朗惹得众人发笑。

同行者忍俊不禁，视线时不时地投向新上任的大人，察其言，观其色，频频打眼风。

少年猝然停了脚步，望着不远处的茶水铺子淡淡道：“我要吃点茶水”

兀然转身去了茶棚那边，一点也没有招呼同行人员一起的意思，令衙差们措手不及，他们瞳孔骤然一缩，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跟了过去。

“一碗清茶，一叠酱香饼”

他撩开衣袖，施施然坐下。

“好咧，客官，您稍等”“几位也是来吃茶？”

小儿转头就看见差爷们，面色不改，扬着笑脸问道。

何首乌一把放下垮刀，摸了摸脸上的汗，闷闷道：“四碗清茶就行”

“好咧，诸位官爷稍等，小的马上就来”

几人挤到少年跟前，又是擦桌子，又是端茶倒水，十分殷勤。

“太好了，我等在此等候大人上任多时，总算是盼来了主事”

他们老脸都快抽抽了，也没见赵怀民搭理，只得...派人继续搭话。

赵怀民一脸平静，见他们面色发黄，更有甚者脸上冒着几个大痘痘，眼底一片青黛，心有不忍，温润道：“日后你我共事的日子长着，大家不必紧张”

到底是有着一张好看的脸，此刻微微勾起好看的弧度，即使气色泛白，也挡不住少年那谦谦君子如璞玉如水的气质，温润中带着一丝病娇，病娇中带着一丝破碎感，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宛如一汪清泉、深邃如墨，令人远观不可亵玩焉，只是近距离接触时，又发现他好像一块矜贵又不失温度的冰玉，冷而不自知，温而不伤人。

“咳咳”“我等此次前来打扰大人，实在是....形势所迫”

一旁的许春风见他们面露痴迷之象，嗤之以鼻，紧了紧手心的佩刀，一咬牙，一跺脚，便说明了来意。

赵怀民早就留意到他，此人长相平平，唯有一双鹰眼十分突兀，这会儿正盯着自己，一点儿也没有畏手畏脚的自卑感，一派坦然。

对于县衙的事情，他略有耳闻，想必是被那件事逼急了，这才一时乱了分寸，不过念及上任县令一贯作风，他们确实夹在中间如铁板烧烤，往前是悬崖，往后是绝谷，下任县令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有人顶着，他们这些小树上不了根本，顶多吃些苦头。

想到个中缘由，赵怀民登时没有聊下去的意思，正巧酱香饼也上桌。

“客官，您的酱香饼来咯”

“嗯”

他只是扔下一句话：“今日的事情今日说，明日的事情明日说吧”

便自顾自地品味着来之不易的早饭。

“这...”

许春风张着嘴，眼底闪过一丝焦急，面皮发黑，见他那般淡然，不免有些犹豫，倒是同行的同事摇摇头，示意他莫要多嘴。

一顿饭下来，赵怀民吃得十分恣意，旁人吃了几口茶，脸色愈发臭了。

回家的途中，少年身前身后多了几个“尾巴”颇为壮观。

“大人，有一头头朝北的牛，它向右转原地转三圈，然后向后转原地转三圈，接着再往右转，这时候它的尾巴朝哪？？”

还是诸葛猴儿最为欢脱，一路上围着赵怀民打转，不管少年有没有回应，他都能乐不可支，上蹿下跳，十分欢脱。

少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