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年(3 / 3)

茂盛,每年秋天都能结很多又大又甜的石榴。因为管理这棵石榴树的任务从来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所以他对这棵石榴树的感情很深,每次来奶奶家都会围着它看上半天。他每次来都觉得这棵石榴树会长久地活下去,永远都不会死。石榴树怎么会死呢?它年年都会发出新芽,长出新枝,结出新果。

“你又歇星期了?”老妈妈一边不紧不慢地做着针线活,一边随口问道。她当然是极为慈祥的,因为天下的老妈妈都应该是慈祥的。

“是的,俺奶。”他回过头来甜甜地答应道,然后又问,“你又忙什么的?这又是给谁做的虎头鞋?一针一线的,你也不嫌麻烦。”

“给小芹的小孩做的。”老妈妈答道,头也不抬。

“俺姐?”他满脸狐疑地问道,好像是听错了,“俺奶,她现在不是还没有小孩吗?你忙活得这么早干什么?”

“她这没小孩,还能老是没有吗?”老妈妈非常开心地笑着回道,似乎已然听惯了这种可笑的问话,“我先提前给小孩准备着,我怕单等有了小孩再做的话,那样就忙不过来了,干这个活不能急躁,得有耐心烦才行,得慢慢地干。”

“俺奶,你的眼还怪好唻,到现在一点都不花。”他开心地笑道,他是指奶奶的那只好眼说的,当然也怀念另一只不好的眼。

“俺那个时候的人啊,”老妈妈又开始絮叨了,这是她心情好的主要标志之一,“虽说天天吃糠咽菜的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不过呢,个个有年纪的人眼都好使,耳朵聋的人也不多。你看看现在的小孩子,都是看电视看的,都把眼给看毁了,有不少人年纪不大就戴着眼镜呢。”

“就是呀,你看看咱庄上那么多的老年人,”他顺口回道,觉得颇有同感,“虽说一个个的都满头白发了,也都□□老十了,可是身体都还那么结实,不管是在外边放牛放羊或者到上山去砍柴割草,还是在家里看孩子做饭做针线活什么的,一样都不耽误。所以说,俺奶,我看还是咱庄上的风脉好啊!”

“我觉得你活个一百岁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他又带口道。

“哎呦,俺孙子就是会说,”老妈妈咧开干瘪的嘴唇天真地笑了,然后又叹了口气道,“不过呢,恁奶我可不想活那么大年纪啊!”

“你不知道,”她随后就解释了一下原因,“老年人活得太长了对后边的年轻人不好,人家都说这样会把小辈的寿仙给占了。我可不想当个老不死的,整天惹人烦,自己还觉不着。”

“俺奶,你怎么还信这个啊?”他嬉笑着反驳道,当然也是出于一片好心,“这都是骗人的说法,别管怎么说还是多活几年好啊!恁老人家要是真能长命百岁,那也是俺这些小辈人的福分啊。”

“你说得也在理,”老妈妈点点头同意道,然后又看着手里正在缝制的虎头鞋,“我记得明天就要打春了,这要搁以前啊,我都得给你们缝个老公鸡挂胳膊上,现在你们大了,都用不着喽。”

“嘿嘿,俺奶缝的公鸡最好看了。”他讨好道。

老妈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得并不明显。

“哎,对了,今年过年小芹还家来吧?”老妈妈又问。

“肯定得来呀,”他欢快地答道,仿佛已经看见了姐姐和姐夫充满活力的身影,“今年是头一年,新亲是要看亲的,你忘了吗?”

“我哪能忘呀。”老妈妈笑道,其实是在说谎。

“俺姐和我姐夫不光来,而且还得挨家挨户地送大礼呢。”他欢快地说道,好像那些大礼是他送的。

“噢,对,我忘了这茬了。”老妈妈又笑了。

“你看,你看,”他开玩笑道,“我才夸完你耳不聋眼不花的,现在你又开始犯糊涂了,你就坐家里等着收节礼吧。”

“唉,人年纪大了,脑子就是好忘事,”老妈妈身穿素雅干净的藏青色的棉衣棉裤,迎着头晌午暖洋洋的太阳光温和地感叹着,同时又像才想起来很大的一件事一般十分关切地问道,“还有恁弟弟,小明呢,这回他还家来吧?”

“应该会来吧——”他迟疑着回道。

他并不确定桂明今年春节是否回家,因为桂明一向都很忙的,桂明和他不一样,他天生就是个不求上进的混日子过的人,而桂明天生就是个一心要干一番大事业的人,他们两个跑的是两条道,走的是两条路,颇有点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虽然这是完全不应该的,但是他对于改变这种状况却始终都是无能为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