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眼稀松,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很是不成个样子,然而段云玦却不恼她,点点头后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桌前,示意要喝茶。
沈轻鸢急忙洗净了手,理了理衣衫头发端着茶具走到了段云玦面前。
数日不见,段云玦似乎清减了些,看来此行路途奔波,定是吃了不少苦头。但其神色轻松舒缓,隐隐还带着几分愉悦,想必他已圆满的完成了皇帝交给的任务,并得到了嘉奖。
她料定自己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只是猜不出皇帝派段云玦做了什么事。
金鳞卫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上到皇室宗亲,下到文武百官,就没有他们动不得的。只是,皇帝交给他们的事大多见不得人,是以满朝文武虽然畏惧金鳞卫,却也不屑与金鳞卫为伍。
三皇子醉酒后曾说,若他登上皇位,他要做的头一件事便是铲除金鳞卫这颗毒瘤。
脑中虽想着万千事,手上的功夫却没耽误,不多时,沈轻鸢轻车熟路地泡出了一壶碧影清。
“大人,请用茶。”沈轻鸢将茶盏推到段云玦手边,淡笑着道。
段云玦尚未更换衣物,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直身,见沈轻鸢奉了茶来,挽起袖口打量了她两眼:“你看上去倒是清闲。”
只穿了一件百山橙石榴裙,发髻都有些松松散散的沈轻鸢一愣,尴尬道:“妾身疏于打扮,有污大人慧眼。”
段云玦端起茶盏,悠然品了一口:“你这个样子就很好,远比浓妆艳抹的样子讨人喜欢。”
沈轻鸢微微一愣。她入段府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听到段云玦如此真心实意地夸赞她。
他似乎真的喜欢素衣素面的女子,但是又会斥责一身雪白的宝莺像鬼。
莫非,他只喜欢她作清秀淡雅的装扮?别人怎样,他并不在乎?
沈轻鸢如此想着,边想边替段云玦添了茶:“大人,再饮一盏吧。”
段云玦心情好像格外的好,痛快地又喝了一盏:“这茶也好,叫什么?”
沈轻鸢道:“叫碧影清,是教坊司的茶匠精心种植的,我离开时,他们送了我一些做纪念。”
“纪念?”段云玦随即撂下茶盏,“在教坊司时的时光,值得你去怀念吗?”
沈轻鸢目光闪了闪,低了头,将段云玦撂下的茶盏收了起来:“怀念谈不上,却也是一段真真切切的生活经历,想忘掉也难。”
“那就尽量把它忘掉。”段云玦逼视着她的双眼道。
沈轻鸢心下一紧,点头:“知道了。”
“坐下说话吧。”段云玦指了指他对面的圆凳,“又不是奴才,总是站着做什么?”
“是。”沈轻鸢便坐下,“大人……此行可还算顺利?”
“顺利。”段云玦痛快应道,“不过是替皇上送一道圣旨而已,既无危险,又无难处,自然顺利。”
沈轻鸢“嗯”了一声,将下人送来的点心蜜饯摆在了桌上:“大人风尘仆仆,可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才拿起来一块荷花酥的段云玦一顿,目光玩味地看向沈轻鸢。
沈轻鸢便知不妙,急匆匆便要解释:“大人,妾身……”
“你是在替怀王殿下打探消息吗?”段云玦张口打断了沈轻鸢的话。
沈轻鸢骇然失色:“妾身不敢。”
她直视着段云玦的双目,不敢露出半分怯意,毕竟,她是真的随口一问,别无他想。
“这么紧张干什么?我不过是白问你一句。”令人窒息的对视过后,段云玦缓缓地将手中的荷花酥递给了沈轻鸢,漫不经心地道,“皇帝命我向尉迟大人下了一道圣旨,命他即刻将在檀谷关服劳役的顾氏宗亲放出来,檀谷关位置偏远,来回奔波一趟,自然是风尘仆仆。”
“什么?”沈轻鸢的心弦早已在段云玦说出顾氏宗亲的那一刻崩断,“大人,你刚刚说什么?”
段云玦扭了扭手中的荷花酥:“我说,皇上下密旨,命尉迟大人释放了在檀谷关服劳役的顾氏宗亲。”
沈轻鸢怛然失色。
顾氏!顾氏!牵连她家破人亡的顾氏!
她沈家本是清流人家,父亲官居刑部侍郎,一生清廉刚正,有口皆碑。然而七年前,她父亲卷进镇北军元帅顾长生通敌叛国案,被认定为叛贼一党,获流放抄家之刑,她的母亲、妹妹,皆是在这场浩劫中失去了生命。
如今,皇帝居然悄悄赦免了顾氏一族。
但是否证明,她的父亲和亲族,也有可能被皇上赦免?
沈轻鸢气血翻涌,几乎有些呼吸不上来。
“你若聪明,便将这个消息烂在肚子里,除非,你不想你的家人活了。”段云玦倒了盏茶端给她,警告。
沈轻鸢猛地打了个激灵:“我明白,我会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告诉。”
“嗯。”段云玦扬了扬头,“喝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