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京城各处灯火阑珊,唯有京西段府明如白昼。
府内下人有条不紊地装饰着春晖堂,只因今夜这座宅院的主子要召幸两位新来的娘子。
“云娘子,你看,这两只发钗哪只好一点?”竹云轩内,丫鬟清芷正拿着两只发钗在一女子的头上比比划划,试图选一只最美的出来,将那女子装扮得仙姿动人。
即便那女子本就是倾城之色。
“奴婢觉得还是这一只镂空雕花水晶钗好一点,晶莹剔透的,与娘子白皙细腻的肌肤正相配,主子见了一定喜欢。”
清芷一边说一边将水晶钗戴在了女子的发上,然而那女子却低垂着双眸,从始至终都没有看镜子一眼。
如此情景,清芷早已是见怪不怪。
她理了理女子身上如紫色烟雾般织金绣花,华美非常的襦裙,语重心长地道:“娘子,既入了府,跟了主子,便弃了心头的杂念好好伺候主子吧。主子位高权重,权势滔天,只要将主子哄好了,娘子想要什么都是能得到的,反之,便是自讨苦吃了。”
说罢,她抬眸看向那女子的脸,却见女子将头埋得更低,竟是去看手腕上的朱砂手串去了。
那朱砂手串颗颗鲜红似血,饱满欲滴,甚是惹眼。清芷犹豫再三,到底忍不住劝了一句:“娘子,外面带进来的东西,还是别留在身上的好。不然的话,只怕对娘子,和送娘子这串珠子的人都不好……”
睹物思人的沈轻鸢一愣,拨弄朱砂手串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中。
原来,便是一名小小的婢女,都知晓她的身份来历,以前跟过什么人。
她本是当朝刑部侍郎之女,后因父亲犯了事,被充入教坊司做了官妓。教坊司中鱼龙混杂,她数次险些落入歹人之手,幸尔日后结识了三皇子萧昱,在对方的帮助下重获良籍,离开了教坊司。
跟在三皇子身边的日子,自由又清净。可惜好景不长,没多久,她便在三皇子所设的宴席上被司礼监掌印太监兼金麟卫总领段云玦相中,被迫进了段府。
她心中明白,她不过是被三皇子当做礼物,送给了他想要讨好拉拢的人,可她一点也不记恨三皇子,毕竟,若不是三皇子出手相救,她只怕早已死在了那污秽肮脏之地。
只是,这段府又是什么好地方。
那段云玦虽然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他心狠手辣,阴邪歹毒,且是个不折不扣的太监,明明不能人道,却搜罗各地美女入府,夜夜笙歌。
据说,被他“宠幸”过的女人,没几个活下来的。
而今,她也成了这些女人中的一个。
何其悲哀。
“一串珠子而已,遮盖住就是了,没人会在意的。”
沈轻鸢拂下衣袖,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家主子还没回来吗?”
清芷便朝窗外望了望:“应是快要回来了,娘子耐心等着便是。”
话音刚落,竹云轩的院门豁然打开,一年级稍大些的嬷嬷急匆匆跑进来扣门:“主子回来了,云娘子,速速前往春晖堂伺候着吧。”
沈轻鸢脑中嗡地一声响。
她怔怔地坐在梳妆台前,一动也不能动,好一会儿才缓缓站了起来,走向琴架,抱起了跟随她数年的双凤琵琶,离开了竹云轩。
前往春晖堂的路并不长。
一入春晖堂,沈轻鸢便瞧见了与她一起被三皇子献给段云玦的娘子宝莺,宝莺与她的经历很是相同,同样在教坊司做了几年官妓,同样受到了三皇子的赏识,脱离贱籍跟在三皇子身边伺候。比她幸运的是,宝莺在三皇子身边足足待了三年有余,而她,三个月不到便入了这不见天日的段府。
“司琴妹妹,你终于来了。”宝莺声如黄莺,老远的便与沈轻鸢打招呼,“我还以为你伤心,不来了,原来是偷偷躲起来,打扮去了。”
宝莺不加掩饰地打量了沈轻鸢一番,娇笑:“瞧你这身姿,这样貌,教坊丞怎么就让你做了乐伎,你合该去争做那花魁娘子。”
司琴是沈轻鸢在教坊司时的花名,她原本都忘了的,被宝莺这么一提,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许多屈辱不堪的画面,叫她想笑也笑不出来。
“宝莺姐姐谬赞了,与宝莺姐姐相比,便是教坊司现任花魁也要逊色几分,遑论妹妹我呢。”沈轻鸢神情自若地应答道。
宝莺闻言不语,以袖掩面走到沈轻鸢身边,俏生生嗔了她一眼:“少说好听的来唬我。”她伸出一只手勾住沈轻鸢的下巴,神秘兮兮地道,“段大人回府时,我见到他了,好大的气派,好强的威压,好浓重的血腥气,也不知杀了多少人回来的。眼下,他正在房里沐浴更衣呢,你可想好了一会儿该如何伺候他?”
沈轻鸢微微皱眉。
她只知道该如何取悦一个男人,却不知该如何取悦一个太监,想来这位段大人拥有一些特殊癖好,不然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妙龄女子死在他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