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立世自有为难(1 / 3)

“你我夫妻,求之不得。”

于撒娇求之不得吗?

长孙望着李世民那双透亮的大眼睛,心下微微扭捏着夫君对她的“不端庄”有近乎顽劣的执着,每回逮到了都像见了什么新奇事儿般兴奋。

她自小遇事淡然不惊,如今却心想,也许,这位从来待她妥帖的夫君是可以纵她不必事事细思细量一次的。

窗外的天光渐渐暗淡,雪花重重的落在窗檐,将大地每一分一厘皆盖为纯净的银白,等待着阳光消逝于天际后,便有月华如洗,自然的接过这交相辉映。

目光由散聚焦,她突然想起一问:“夫君可还记得,妾名唤什么?”

“名?”李世民疑惑了片刻,脱口而出,“年幼时,记得伯父到家中做客曾唤你不忮,后来倒不曾听过。”

长孙点点头:“是的,这的确是妾曾经的闺名,妾幼时读书释义颇为不解,两位兄长,一名安业一名无忌,为何唯妾自小被教导不忮不求,后来才懂得,不嫉妒不贪得,这是女子立世的美德,又何尝不是一份枷锁。”

“阿耶过世,母兄与妾被三兄安业逐出,寄居于舅父身边,舅母多有不满,常怨念,嫁为高家妇,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孝顺家姑还算分内,但无道理还要照顾已出嫁的小姑和她的一双儿女,而舅父则是每每甩袖而去,四年间这样的争执竟不下百次。”

“我无意间听到,回去学给阿娘听,阿娘却教导妾,舅母之言虽不合情但却在理,女子便要学会忍让,不可在偏爱中失去分寸,也不可在苛责里失去良善,自那之后若是舅父再藏了些孤本名帖给我,我都会拿去分给其他姊妹,以免惹舅母不快。”

李世民听到此处忍不得要插嘴:“人人喜好各有不同,舅父既藏下来给了你,说明你是极喜欢的,极喜欢的东西,却要因害怕别人不快而送出去?日子过得这般小心……”

长孙微笑的宽解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嘛,自古以来有千千万万的女子,受着千千万万种为难,有嫉恨之心不可说,有想要之物却不可求,譬如舅母,她分明在理但有了怨怼还是要被指不贤不肖,阿娘亦然,实在名声二字太重,关乎女子一生。”

许是最为之愤愤不平的年纪早已过去,成长后的长孙叙事平静如斯甚至还能俏皮玩笑,李世民却听得皱起了眉头。

“想要之物不可求?”

李世民默默喃喃着这一句,印象里,他的几位姊姊,包括年幼的六妹,虽说都也算不上娇惯着养大,但也从来没学过什么“不求”,毕竟唐国公家的女娘,想要什么不能直言。

他越想越觉得心疼,连他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若是含着委屈忍上一年怕是都要砸碎了牙齿,可妻子柔柔弱弱的外表却要被磨炼出一颗怎样坚毅的心脏。

而长孙这边不仅能豁达面对,还能发散光亮照耀他人:

“不过后来看到绫娘子,妾又感到惊奇,同样年幼丧父,身无分文的寄居于别人家中,而我有舅父庇护,母兄疼爱,依然是家中体面的主人,不必为奴为婢,俯首降心,夫君说阿绫是善察言观色,见风扬帆,妾却瞧着羡慕,没见过她这般不困于心的女子,虽事事讨要利弊但是坦坦荡荡又没伤害别人,倒是叫妾看见了身为女子的另一种活法。”

想到这里长孙叹了口气,阿绫入了宫,虽说应没有安危之忧,但她作为一颗不轻也不重的棋子入了局就再难想随心而活,难免可惜那份仿佛是来这世间游戏一番的洒脱注定还是要枷锁世俗的沉重。

李世民走到长孙边上坐下,握住了长孙端放在膝盖上的手,宽厚的臂膀从后面揽住,能把长孙整个人罩在怀里。

此时的无声最是有力,长孙那颗一直悬挂着怕丈夫觉得自己不贤的心终于落地,他能听懂,长孙无限的被温暖着,她微微放松的依赖入夫君的怀中,与他耳鬓相磨着。

李二郎道:“没事的,都过去了,而今一切都好,舅父为她们分了家,谁都不必再为难了,辅机兄游学路上信件不通,我会多寻人去找的,以他的机灵劲,若能听说了斛斯政逃往高句丽的事情,一定也会往家里去一封家书的,等他归来,阿娘的生活就更加无忧了,唯有舅父,唉,好在舅父身子硬朗,也算出身将门有祖荫庇佑,入仕多年有同僚照应,娘子不必过多忧心。”

“至于你,我李二的妻子,观音婢,从今往后,都不必害怕别人用不忮不求来束缚你,你所想之事,所要之物,不管我李世民有的没有的,能给的不能给的,我全都愿意给你,是我自愿的。”

“那可不行。”

长孙越来越灿烂的笑容瞬间收住,从李世民怀里稍稍抽出,扭过头微微的推开他。

“那可不行,你是国公次子,我是你的妻子,我们一言一行都代表整个陇西李氏的颜面,不能放肆而为。”

“可……”李世民严肃的思考过了,霸道的揽回她,“我也不想你羡慕别人。”

长孙愣住了,一双手就放在李世民坚实的胸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