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惊(一)(1 / 2)

曲水流觞,晚林张宴,竹边花外。到处都是灯笼,亮如白昼,昏黄的灯火比白日平添几分雅致。每位宾客身后都站着两位侍女,一位提灯,一位添菜。

林中初秋的风,都是清爽的,只有淡淡的清香。

楚舞吴歌,是江南曲调。穿绿裙的教坊司女乐们,一个个舞态生风,羽衣蹁跹,衣袂飘飘。

但这样的歌舞在宴会之中,也不过是点缀。

宴席中的娘子们端庄持重,姑娘们以扇掩面在嬉笑交谈,她们脸庞在烛火下显得那样不真实,捻巧果,抿茶,一颦一笑都是克制的,温柔有礼。

窈窈并不将多余的心思,放在这些宾客身上,她心里总有些忐忑,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坏事一样。

她领舞完之后便跟着姑姑退下,琵琶清唱旋即便上去了,拨弄琴弦间,便有人惊呼绝妙。

她并没有看到薛教习,张望时被一个嬷嬷拦住去路,对方施礼,沉沉的烛火下,那张老脸显出几分打量与刻薄,语气却很客气:“张姑娘,长公主有请。”

窈窈一愣,下意识往后瞥了一眼,上位坐着的长公主,不知何时竟然离开了。

随她跳舞的姑娘们,一听是长公主有请,纷纷投来诧异嫉妒的目光,交头接耳小声嘀咕着什么,宫中姑姑一边斥责她们快些退下,一边走到窈窈身旁,客客气气朝嬷嬷点头。

“贾嬷嬷秋安。不知道长公主有何事吩咐窈娘,这丫头年纪小,性子又有些执拗,只怕别冒犯了贵人……”

那位贾嬷嬷斜睨了姑姑一眼,轻描淡写道:“不妨事。走吧,别叫长公主等着了。”

后面那句话,便是对窈窈说的,她抬眼和姑姑对视时,对方眉头微皱,微不可见点头,她行礼,客客气气道:“是。劳烦嬷嬷了。”

贾嬷嬷也不看她,自顾自往前走,对方不说话,窈窈也不腆着脸去巴结讨好,她忍下这口闷气,默默跟在后面,走了一截路,后面的灯火便成了零星的光,直至周围一片漆黑,只剩下前面侍女手里提着的灯光,照着脚下的路。

并未走多久,就到了。贾嬷嬷将她带到了一间供女眷休息更衣的屋子,瞥了她一眼便要走,只留下一句话:“等着吧。”

窈窈环顾四周,有些惊疑不定,长公主怎么也不可能在这里见她。她眼疾手快,拉住正要关门的侍女,“姐姐,不是说长公主要见我吗……”

侍女往后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提醒道:“是世子要见你。”她脸上带着些许羡慕,关上门,赶紧离开了。

是宣平侯世子——要见她的,是李三郎!

窈窈一惊,刹那间想起教习曾经的询问,坐立难安,她不认识的人,却想要见她,还假借长公主之名。她浑身发冷,可越是紧张,她思绪反而越发清晰,连刚刚侍女脸上的羡慕,此刻都能回忆的清清楚楚。

不行。

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钻心的疼痛叫她加速的心跳停了一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宣平侯世子在此处对她不轨,她就是有苦也说不出,谁知道对方会不会倒打一耙,说她有意勾引。

——她不能留在这里。

窈窈吸了口气,既然下定了决心,她立马行动起来,先试探着推了推房门,发现根本没有上锁,推门出去,周围也没有侍女在,她心里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她脚步加快,心绪紊乱,已经记不清来时的路,只好随意寻了一条路,先离开这里再说。

前方一片漆黑,她心跳越来越快,攥紧手,全神贯注注意四周的动静,心里却越想越怕,那老奴借着长公主之名,将她叫出去,此事未必没有长公主的意思在,到时候,宣平侯世子来了,却没见到她人,长公主会不会……

窈窈此刻好像才明白教习的一片苦心,她心里发酸,既觉得苦涩,又有恨意溢满胸腔,奴婢性命根本不值钱,哪怕她是良家子,在权贵面前跟奴婢也没什么区别,宣平侯世子能看上她,她却不领情,兴许旁人看来,还觉得她不识时务。

她想的入神,却听到前面传来的脚步声,心里一惊,可已经来不及的,引路的侍女手里提的灯,已经照出了她的身形。

“是何人?”

前面来的人似乎是来的女眷。

窈窈赶紧行礼,说上之前想好的借口:“奴是教坊司女乐,出门更衣,不幸迷路……”

“教坊司?”听着是年轻姑娘的声音,语气有些鄙夷,好心拉住另一位想走过来的姑娘,“文四姑娘别过去了,那里的姑娘多是罪臣女眷,都是贱籍。”

窈窈垂下头,她握紧了手,她并不是贱籍,可是反驳有用吗,她们说的是事实,教坊司里的女乐都是贱籍,无不是罪臣家眷,或被父母卖去。她们以歌舞取悦人,受尽轻视鄙夷。

可她仍然不甘心,一腔怒意苦涩冲上胸膛,烧的她浑身发烫,连秋日的冷风也带不走这股躁。

她第一次,认真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