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早膳，兰叶在院子里浇花。这些别离草是千生亲手栽培的，平日里也是由他自己亲手打理的。兰叶闲着无事，因近来求香的人少了很多，他无聊至极，若是去管蓝姨种的蔬菜，定是还要驱虫的，如此想来，还是浇花简单些。

“请问千生公子在吗？”

听到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并不客气，而且还是直呼公子名讳，兰叶回头便是不悦：“你是谁，不知道不许直呼公子姓名吗？”话音刚落，便呆住了。

他隐隐还记得公子之前教过他一句诗词，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他从来都不知道，桃花为什么如此娇美，更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如桃花一样娇美。现下看来，世上确有女子，是可以比桃花还要娇美的。

夜凉情见他愣住，忍不住笑了，重复一声：“请问千生公子在吗？”

兰叶终于回过神来，小脸却是红了，小手攥成拳头搁在嘴边轻咳一声，缓缓踱步过去，道：“敢问姑娘芳名啊？”

夜凉情细细瞧着兰叶，欣慰叹了一声，果然跟他很像，他也该安心了。她觉得兰叶颇有意思，笑着摇了摇头，不肯言语。兰叶却是急了，从怀里掏出一枚玉镯，递到她面前，红着脸道：“这个送给姑娘，等我长大了就娶你。”

闻言，她哑然失笑，定睛看着那枚镯子，心神却是一凛，又不禁怅然若失。他果真已经不在意了么？目光轻转，落在兰叶身后那一小片别离草之上。那别离草还未开花，绿油油一片，不见其娇艳模样，沉静着生长。

此时侧屋的门恰巧被打开，织蓝端着水盂跨出门槛，见到夜凉情后整个人都呆了，水盂落在地上，水撒了满地。她与夜凉情相视须臾，便泪流满面，她快步走上前，嘴唇颤抖着，却不敢开口，生怕只是一抹幻影。

夜凉情见她如此，欣慰之余勾起浅笑：“织蓝，许久未见，你老了。”

除了织蓝，再也无人知道夜凉情这一句“你老了”含了多少的心酸与内疚。她明白，她当然是明白的，可是，她不知道还能回应什么，分别十年之久，情分虽在，却已无话可说。她，的确是老了。

夜凉情依旧笑着，语气格外轻柔，问道：“他在的，是吗？”

织蓝用衣袖拭了拭脸颊上的泪水，点头：“是。可是……”

夜凉情轻轻“嗯”了一声，打断了织蓝的可是，其实谁也无需多说什么。她转头看了看一头雾水的兰叶，道：“你们两个在外面就好。”

兰叶挠了挠脑袋，眼神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她不再理会兰叶，径直走进院落，顺着木阶而上，转过走廊，推开那扇竹门，踏入房间。她早已做好了见他的准备，却没想到，竟被一层绣花白纱划开了分界。

他背对着她立于窗棂前，乌发落在挺拔的脊背上，雪色衣袍更是令她望尘莫及。她本来以为，时隔这么多年，再次相见，她不会心痛，可现下，她的心仿佛撕裂般的痛，一如当年剜心之痛。她可以笑着面对引香，可以笑着面对兰叶，也可以笑着面对织蓝，可唯独……无法笑着面对他。

她睁大了双眸，猩红的眼眶蓄着热泪，刚要抬起脚步，却听见冷漠的声音传出：“你叫什么？”

眼睫轻轻一合，两行清泪滚落唇边。她轻一抿唇，便是满口的苦涩，张了张唇，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抬起仿若千斤重的脚步，她一步一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炭火上，将她的肌肤灼得发焦。

“不要靠近我。”

听到他的声音，冰寒彻骨，她这才停下来，却始终没能掀开那层白纱。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才开口道：“我叫，夜凉情。”原来，她的声音还可以如此镇定，不露丝毫颤抖。

他终于转过身来，在那清脆的铃铛声中，清逸绝尘的面容，眼底却是蕴着寒冰。尽管看得如此不真切，她却已经心满意足，至少，跟记忆中的，不差分毫。

“你想要什么？”

“一个人。”

“什么人？”

“你。”

千生一怔，走到软榻旁倚躺下，看都不看她，道：“你能给我什么？”他一手支着头，一手把玩着腰间的一串铃铛，看起来很是漫不经心。

许久，他才听到声音，那声音却紧紧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千生，你可知，我穿越千山万水，为何而来？你可知，我跨越前世今生，为何而活？你可知，我不畏万劫不复，为何逆天而行？”

她缓缓说完，目光终于从他身上移开，看向了那层白纱，那上面绣着一幅双雁离别图，大雁乃忠贞之鸟，本应当矢志不渝、不离不弃，可这上面却是一只翘首看着另一只高飞远去。独留下的那只大雁该是怎样的伤痛与绝望，她不敢想。

许久之前，她从来不曾想过的问题，此刻终究还是面临了——若是他不记得她了，她当如何？若是，他不要她了，她又当如何？

她的确不好，色厉内荏，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