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朱雀大街上冒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看着约莫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公子。

“哥哥，趁着没人，快过来。”

身材高挑的束发青年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大概是怕自家弟弟出事，连忙小跑了几步，紧随其后：“你一大早拉我起来也就罢了，怎么如今还要跟做贼似的躲着人走路？”

“在没有搞清楚之前，千万不要逞口舌之快哦。人，只有经历了，才会成长。”小公子怜爱地看了对方一眼，似乎是在嘲笑他的无知，“哥哥，你还是太年轻。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

小公子附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了一通，看着对方变幻莫测的神情，顿时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知道害怕了吗？”

“那……父皇可知道了？”

“当然。我反应可快了。”小公子昂了昂头，似乎颇为骄傲。

闻言，青年一脸凝重，皱了皱眉头：“怎的偏偏挑中了父皇出宫礼佛的时机……宫里到底安插了多少他们的人？”

“虽然不甚清楚，但我安排的暗卫一直盯着那位死士，对他接触的宫人了如指掌。你且放心——不管多么小心，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父皇如今应该已经安排暗卫彻查此事，不久后，宫内应该会清净不少。”

没错，小公子就是诗宁，而跟在她身边的，自然是太子宋瑾瑜。

诗宁语重心长：“咱们这么低调地溜出宫来，就是为了防止泄露行踪。毕竟敌在暗我在明，还是要处处提防，小心为上。

“虽然……我们看起来反倒像歹人，但为了一会儿到手的东西，哥哥就暂且忍忍。太傅大人不是说过么，大丈夫能屈能伸。”

对自家妹妹，宋瑾瑜一向是言听计从。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诗宁的脑袋，哭笑不得：“那便依了你。”

对于诗宁口中即将改变汴周命运的东西，宋瑾瑜有些不以为意，毕竟她的一席话像极了天方夜谭；但他潜意识里的期待，正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破土而出——毕竟，能让亩产至少达百斤的作物，谁会不心动呢？

离皇宫有了一段距离，大街小巷中走动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兄妹二人趁机混入人群，不必再偷偷摸摸地行走。

宋瑾瑜有些按耐不住：“还有多远的路？目的地在哪里？”

“这种事怎么能着急呢？路还很长，它们在西市。”

“西市？”宋瑾瑜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西市的人鱼龙混杂，售卖的物品良莠不齐，自家妹妹大概是被诓骗了。

“你放心。”诗宁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神秘一笑，“它们不是汴周本土生长的——服务于达官贵人的东市从来都见不到那些东西的影儿。我废了好大的大力气才找到了一支可靠的波斯商队，花重金雇他们去帮忙打听，最后让他们用船运过来……”

小姑娘讲得头头是道，宋瑾瑜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他不禁加快了脚步：“那我可更等不及了。”

不过一会儿，身后便传来诗宁气急败坏的叫喊：“哥哥，慢点！我追不上你了。”

*

能在京城做生意的，眼光都极为毒辣——刚走到摊位附近，尽管隔着几堵人墙，那头的波斯商人依然一眼就锁定了她的身影。

“小公子，在这儿。”金发碧眼的卷毛男人放下了手中的香料，起身朝诗宁挥了挥手。确保对方看到了自己的位置后，他才和同伴一起拉出小半车货物。

操着一口蹩脚的汴周官话，男人掀开货物上覆着的薄布，献宝似的招呼诗宁来看，“您要的东西在这儿，不妨先验验货。”

“不错，我点名要的确实是这个。”诗宁捡起几个细细端详，肯定对方后又话锋一转，“只不过它的品质到底如何，还需要日后确认。”

男人接过马铃薯块茎，局促地搓了搓手：“小公子，为了找它们，我们探险队折了好几个兄弟，您看……”

诗宁心中了然，豪爽地掏出一叠银票：“辛苦你们了。除了之前谈好的价格，再加八百两，可是够了？”

“小公子真够意思，是个爽快人。看您的面相，日后绝非池中之物。”惊讶于诗宁的出手阔绰，男人忍不住开始推销自己，“若是日后有什么需要，还请小公子优先考虑我们商队。您看，咱们都是老熟人了；而且，我这办事快，要的银两还不多。”

“一定一定。”诗宁眉眼弯弯地打着哈哈，鬼点子呼啦呼啦转悠：她这人最为贪财，亏本生意从来都不愿意做；到底谁是老狐狸……还不一定呢。

*

春雨淅淅沥沥落下了，一切都氤氲在白茫茫的水汽里，草色遥看近却无。

遥遥地，就能听到京郊那片农田上传来的哞哞声——同悠扬的竹笛声一道在细雨中消散。

“等过几日天晴了，就能播种了么？它们叫什么？孤总是记不起它的名字。”

“马铃薯。”诗宁弯了弯眼角，“若是实在感到拗口，也能叫它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