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月从堕仙台一跃而下的那刻，觉得自己是解脱了。

修炼五百余年，她踏足过的刀山火海不计其数。

早就没了凡人的恐惧与怯懦。

下坠，漫长的下坠。

仿佛连心脏也被揉捏攥紧。

是熟悉又陌生的颠簸失重之感。

琉月的脑海中蹦出些奇怪的念头。

这九天煞气……

似乎，也没有多疼？

好吧。

琉月承认，还是疼的。

只是她先前才遭受过凤凰翎羽的侵蚀，耐痛阈值已被拔得很高。

有些麻木了。

云桓的咒术加之翎羽，如同植入在她体内的病毒程序。

若老老实实不反抗呢，则与大病初愈的凡人一样——

虽没了灵力，身子是虚弱了点，却不会有任何难受。

但只要试图去用灵力冲撞封印，便是剥皮剔骨之痛。

与翎羽神力的反噬相比，跳堕仙台简直温和的就像是在蹦极。

除了最初的那几秒，有略微的不适应，之后……都还算可以捱受。

仙族也好，神裔也罢，想要离开天界，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炼化成神，飞升九重天。

二是跳下堕仙台，坠入三重天。

前者少则几百年，多则万万年。

一想到在这期间，祁敛、施雁还会如两条血蛭一般，纠缠在她的周围，就觉得恶心。

随着九天煞气钻入经脉，琉月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仙身正在退逝，因其而生的那部分修为，也在急速散去。

她的世界越来越清静了。

从今往后，大可随心所欲地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即便不为仙族，也还是修士，不至于灵力全失。

琉月一边下坠，一边无聊地胡思乱想。

甚至开始盘算着等落地后要去哪里吃喝玩乐。

她隐隐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直到一抬手，看见掌心的莲花印记，才颇有负罪感地想起来：“淮旭……”

琉月伸出纤细而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那枚莲花印记。

虽然不知隔着九天煞气，传音诀能否有效，但她还是抱歉道：“淮旭，事发突然，许诺你的另外两件事，只能等我下次修道成仙，飞升天界的时候再还了。”

“祝安。”

莲花印记若有所感。

琉月的掌心飞出一道柔和的淡淡青光，倏地向上而去。

***

箬竹林中。

魔傀沉默地看着被钉在麻竹上的淮旭。

他没了呼吸，魂魄与尸体也已分离，但因死法惨厉，怨气深重，三魂七魄还顽固地混沌在一起，不肯散去。

不过，任有天大的怨气，也是被万石箭所杀。

魂魄没了意识，就只剩湮灭的宿命。

魔傀只需听从云桓的安排，静静等待便是。

突然——

一道极浅的青光，如小蛇般钻进淮旭的三魂七魄。

生长在缝隙处的琉璃青火瞬然灼烧，将魔气焚化得一干二净。

几近消弭的意识再次凝结苏醒，淮旭挣扎着想要回到自己的身体。

作为灵契的主人，他能感受到，琉月……离他越来越远了。

远到仿佛就快从这个世界消失。

终于，在魔傀反应过来之前——

琉璃青火点燃了淮旭的两条狐尾。

凡是咒术，皆需祭品。

淮旭以自己的狐尾为祭，一条与万石箭相抵，一条将魔傀烧成了灰烬。

琉璃青火温柔地包裹住淮旭，不可思议地把他的魂魄拽进身体。

三魂七魄归位，停止跳动的碎裂心脏，又一次剧烈搏起。

淮旭睁开沉重的双眼，疾疾朝生死海飞去。